夜色笼罩大地。
小巷子外的街道上巡城兵卫踏踏而过。
经过接连数日的搜查,没有再发现孙氏余孽,日常生活也渐渐恢复。
小巷子里传来劈柴声剁肉声,香气在冬夜里四散。
“出来安全吗?”张盛有低声问,看了眼院门外。
莫筝坐在灶火前:“卫矫不在京城,其他盯着定安公府和这边人不足为惧,他们发现不了我。”
“消息说卫矫去送卫家人了,这样看来先前公子你的话他是信了。”桃花说。
公子说的话环环相扣合情合理,卫矫信了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
“他怎么还遮掩了你杀人的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卫矫和绣衣们杀了凶徒。
就算卫矫出门匆匆,也不可能没有机会告诉官府,甚至告诉皇帝真相。
所以,必然是卫矫不打算说。
“他为什么对公子你这么.....好?”
桃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公子有杀人功夫的事其实已经打算不隐瞒了,杨落这个身份在京城也无人了解,说从小练武也没人知道真假。
然后被官府审问,被定安公府的人戒备,以及作为公主的侍读,会被皇帝皇后严查等等一系列麻烦。
但没想到卫矫没有说,默认了凶徒死在他手里,直接免去了公子的麻烦。
因为先前在赵县狭路相逢,事后公子让他们把卫矫的事仔细打听了,这个疯疯癫癫难以琢磨。
“对我好?”莫筝笑说,“对他不好吗?白得一份功劳呢。”
桃花嗔怪:“他又不在意功劳。”
莫筝哎呀两声:“桃花姐已经是卫矫的知音了。”
“没大没小。”桃花用刀背敲了莫筝的头,“又跟我开玩笑!”
张盛有在旁看着笑闹的两人,也跟着笑,将手里的卤料倒进锅里,用力搅动。
“他不在意功劳,所以也不在意我这件事。”莫筝接着说,“他也不是对我好,也不是信我,反而是更不信我,他知道我有古怪,知道我既然敢杀人,那么揭穿我会功夫杀了人,我也有应对之法,所以干脆不揭穿,就盯着我等着我下一步动作,直到抓住我真正的秘密。”
张盛有皱眉:“那这岂不是很危险了。”
毕竟,这个“杨小姐”的确有另一层身份,公子要遇到的可不是只这一次袭击,下一次那些人卷土重来,真跟卫矫撞上,可就糟了。
莫筝笑了笑:“危险在某些时候能抵消危险,这么危险的人盯着我,其他想对我造成危险的人,行事也不方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卫矫的名号很好用呢。
能让巡城兵卫面对杀人的场面止步不问,也能让她在女孩子们中游刃有余。
说到这里,莫筝伸个懒腰。
经过这次的事,不管是要对前朝皇子动手的,还是要对杨小姐动手的,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也能安稳一段了。
“对了,还有,明日就要上祭酒的课了。”她眉开眼笑地说。
今日她出门用的是男子装扮,张盛有和桃花看到少年眉眼熠熠生辉,忍不住都笑了。
桃花将肉用力剁开嘀咕一声:“公子怎么这么喜欢读书,我看到那些字都头疼。”
莫筝笑了笑没说话,如果这世间所有的事都让你头疼的话,书里的文字能给你无穷无尽的抚慰。
……
…….
“今日又见到父皇了!”
“原本我们在外候着,没让进。”
“但父皇听到祭酒要给我们上课,就把我们也叫进去叮嘱了。”
灯火明亮的贵妃殿内,邬阳公主兴高采烈地讲述。
郦贵妃打断她:“今日你的侍读如何?”
邬阳公主愣了下,旋即恼火:“母妃,我正说要紧事呢,父皇见我了,你不问父皇说了什么,怎么问一个侍读?”
郦贵妃笑着解释:“我这不是好奇嘛,毕竟这位杨小姐亲眼见过谋逆的凶徒。”
虽然对于母妃关心其他的小姐不高兴,邬阳公主又能理解母妃关在深宫无聊,听到这种事难免好奇,便简单的将在学堂里杨家小姐讲述的过程讲了遍。
郦贵妃听得很认真,随着讲述神情或者惊讶或者恍然。
“这么说,当时那些凶徒是被卫矫这些绣衣除掉的。”她说,点点头,“怪不得杨家小姐没受伤,绣衣的确很厉害,凶徒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邬阳公主眉飞色舞:“没错没错阿矫就是厉害。”说到这里又不满,“阿矫也是的,干嘛救她们,平白让她们得以炫耀,杨家小姐那样子一点都不害怕,只有被阿矫相救的欢喜,我看她死在凶徒手里也心满意足。”
郦贵妃若有所思。
“是啊,卫矫怎么会在场?”她看着邬阳公主追问,“他跟杨家小姐有来往?”
这话邬阳公主可不爱听,生气说:“阿矫怎么会跟她有往来!阿矫连她是谁都不知道!阿矫知道她还是我介绍的,阿矫听了介绍都没多看她一眼!”
郦贵妃按着额头制止女儿的哇哇叫:“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是好奇卫矫怎么那么巧出现,大半夜的他在那边做什么。”
邬阳公主更不高兴:“我不知道。”
阿矫又没告诉她。
但旋即又高兴。
“不过阿矫也没告诉平成,当时杨家小姐说了后,平成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说到这里哈哈笑。
“原来卫矫跟她也不是无所不说。”
郦贵妃笑了笑:“卫矫到底是给陛下办差的,怎么可能什么都跟公主说,公主又不是太子。”
没错没错,别看平成公主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见了东海王,也是低眉顺眼,邬阳公主点头,没兴趣再提帝后这两个眼珠子宝贝。
还是继续说她自己吧。
“父皇说要我们认真听祭酒讲课,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如果祭酒提问,我一定抢在平成公主前边回答,这样……”
“平成公主对你的伴读如何?”郦贵妃想到什么,打断她问,“有没有欺负她?”
邬阳公主一口气憋住:“母妃,我是你女儿还是那杨家小姐是你女儿?你一晚上怎么问的都是她,你就那么喜欢她?我把她带进来让你问个够好不好?”
郦贵妃眼神一喜,看着女儿:“这的确好,你的侍读我见一见是应该的——”
母妃怎么变成这样了?邬阳公主气得大叫一声“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说罢向外跑去。
郦贵妃忙起身唤,宫女们也慌忙去拦,夜色里的宫殿变得喧闹。
……
……
相比于贵妃殿的热闹,皇后殿内很是平和。
平成公主也在讲明日要上祭酒的课的事,皇后一边听一边修剪梅花,对于女儿的学业,她并不多过问。
“初次上课,祭酒应该讲的很简单,你不要不耐烦,要认真听。“她只叮嘱。
平成公主点点头:“我知道。”说着又一笑,“我的读书是真读书,不是用读书来讨父皇欢心的。”
这是指那两个妹妹。
皇后握着剪子的手停下来。
“那,杨家小姐们,待你如何?”她问。
平成公主愣了下,原本以为皇后突然停下是要问两个妹妹的事,这已经很罕见了,母后根本不把妃嫔和其他的公主皇子放在眼里,也从不提及。
没想到,不是问两个公主,而是问公主的侍读。
这更意外了。
母后是担心这两个杨家小姐像杨慧那样烦扰她吗?
“她们。”平成公主笑了笑,“还没资格来待我。”
杨慧是她提出的,但那两个杨家小姐是父皇赐给邬阳南宫的侍读,与她无关,她不在意她们,她们也没资格来她跟前。
皇后看她一眼:“那就好,别理她们。”
说罢低下头,拿起剪子,剪断了梅枝。
平成公主看着落在地上满是花苞的梅枝,微微愣了下。
母后身为皇后,不用讨好顾忌任何人,不喜欢的,便不提及,不理会,多一个眼神都不给。
但特意提及对某人的不喜欢......
那就不仅是不喜欢,而是厌恶。
“是。”平成公主点头,“女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