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军迎战对方骑兵,长孙池是先锋,这时候,马槊团的威风就显出来了。这种长兵最克骑兵,它的杆是特殊木料,坚硬中韧性十足,还带几分弹性。兵器长有长的好处,在对方兵器够不着的范围内,就可以实施刺杀动作。如果对方也用长兵器的话,两兵相接,马槊的杆有弹性,会轻微转向,从刁钻的角度刺过来。而且,马槊的锋刃杀伤力大,出血多,被它刺中要害,当场殒命者多。
长孙池领马槊团冲杀,其他骑兵持长枪长矛在后面补刺,也有用马刀的,见漏网之鱼,直接砍翻。甘凉这边的兵将,抽了空就往嘴里塞牛肉干,冰糖块,有的还咬着水梨。把胡人联盟的将士都气死了,这是打仗吗?一边吃一边打呀,自己这边打了半夜,又累又饿,眼看落了下风。从半夜到黎明,双方都累够呛,只不过甘凉驻军有食物补充,情况好一些。
等战到中午,来偷袭的联军抗不住了,几千剩余的残兵剩勇护着两位首领,往自家领地逃窜而去。长孙池要追,后面就鸣金收兵,他不敢违抗军令,只能收手,点查剩余兵士。压阵的人先把自家伤员抬下去交军医救治,又让人打扫战场。
同一时间里,在甘州城接到杰哥信号的长孙洋也跟随宣王世子半夜出城,杀向雷鸣山。长孙洋早就想收拾安思达部落,这是他五弟的管辖范围,他们天天蹲在雷鸣山,有事没事就骚扰素银县周边。弄得五弟三天两头跟阿父哭诉,请求增援。这次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看老子不把那些部落杀灭了,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不好吗,总想着侵略邻居的地方,抢邻居的财产,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宣王世子跟长孙洋的想法不大一样,他现在看那黑乎乎的荒山,眼里直冒光,这是银山呢。看那山的架势不小,估计到重孙子辈都花不了,以后再也不怕饥荒和战乱了,整个陇右将来都在他们父子的治下了。
宣王世子倒不想父王非去争储,当上皇帝又怎么样?困在都城天天操心,天天制造平衡,文武要平衡,中央与地方要平衡,宫里宫外要和谐,劳心劳力的。也不过日食五合米,夜睡八尺床,活不到百年,还能如何?当藩王自由很多,有事了跟朝廷要救济,没事时悄悄出去逛逛。只要不造反,朝廷一直是安抚的政策。真有外族来袭,出兵勤王,一致对外。其实真到那时候,就是朝廷不发话,他们父子也不可能任胡族毁了他们李家的天下。
宣王世子摇摇头,想多了,大事先不说。眼前就是有人敢占老子的银山,耽误我们父子发大财,这怎么能忍,谁来了也不好使。
这次突袭的骑兵都是最高配置,弓箭手都有硬弓搭配特制的狼牙箭每人一百支,火箭一百支。骑兵配五十支箭,长兵器为钢枪或长矛,配了马刀。还有一支钩镰枪的军团,五人一组,四人钩马腿,一人使长刀砍人。世子下了军令:此战不要俘虏,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斩杀,打出威风。
宣王父子听了长孙老将军的建议,也是给所有兵士做最好的后勤补给。吃饱喝足后,每人发了两斤风干牛肉,一斤炒米,半斤黄冰糖,五个林檎,要是战时太长,随时补充能量。战士们全副武装,戴了羊皮耳帽,脸上蒙了麻布围巾,颈上用了兔毛围脖,手上戴着羊皮制的露指手套。
雷鸣山那边的两个部落根本没有防备,他们今年的日子也不好过,睡前还计划着雪停之后,去素银县和北凉县打劫呢。没想到半夜有九千多骑兵来袭,直杀得血流成河,全部歼灭。
到第二日的午时,两个部落无一活口。长孙洋副都督让人打扫战场,把部落的金银、粮食都拿了,马匹、牛羊都牵上,部落的大车套好了,把死人全搬上马车,不嫌麻烦的拉往祁连山,扔到山上喂狼去。宣王世子笑他:“长孙将军,你也不嫌麻烦,就地挖个大坑埋了不就行了,费那个事。”
长孙洋道:“世子爷,你细想,雷鸣山马上归咱们管了。不是要开发银矿嘛,整这么多死人在地下,万一矿工不小心挖出来了,多恶心呢。而且,西北严寒,地下恒温,死人埋入地下,可能很久都不会化解。今年西北年景不好,大旱连大雪,山上的狼群都饿疯了,那些苍鹰也没吃的,喂它们正好。它们有吃的,就不会下山惊扰咱们的百姓。”
宣王世子恍然大悟:“还是长孙将军考虑周全,那就费点事吧。拉尸的将士辛苦,事后每人奖一只羊。”那些驾车运尸体的兵士原本嫌弃路远活孬,还在心中抱怨呢,一听说每人奖一只羊,嘴角马上流下来激动的口水。
有人起哄:“世子殿下,光有羊吗,不来点小酒?”
宣王世子大笑:“今年大灾,粮食金贵,各地都不大酿酒,父王和本殿下都喝不上,你们还想美事呢。这样啊,加发一斤盐,再发一大筐萝卜和白菘,你们要是有家眷,炖上一大锅,不比什么强?”
众兵人哄堂大笑,这话也对,羊肉炖萝卜那是一绝,还有那个白菘,不知从哪里拉来的,口感清脆还新鲜,跟肉同炖,肉味浸入,比肉都可口。
两边兵士花了十几天时间,才把上万具尸体分别拉到几座有狼群的山上。把缴获的马匹挑精壮没受伤的归入陇右大营,充作军马。受轻伤的,打了烙印和编号,贱价卖给当地百姓做脚力,帮干农活。重伤不治的杀马卖肉,马肉不好吃,做不好了又酸又硬还腥味重。
军营的伙头营全是粗糙人,手艺很一般,不是万不得已,不爱吃马肉。不过,陇右一带,少数民族很多,他们很擅长烹制马肉。刚好今年有灾,马肉少,高价卖给他们,换他们手里的皮毛、奶制品、手工丝织品。
宣王听得雷鸣山拿下,乐得手舞足蹈,看什么都顺眼。他有一个嫡子,四个庶子,两个嫡女,五个庶女,最看重的就是被王妃精心培养的嫡长子李萧。这些年他虽有家底,可是花钱的地方不少。如今银山在手,有三成归他私人支配,他想过,养三千私兵用不了,分给李萧一成吧,以后是要世子来接班的。
李萧听了父王的打算,心里也十分痛快。甘州城和凉州城自有朝廷派来的官员管辖,宣王父子虽然时时越俎代庖,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了钱,就另外起一座宣王城堡。在这件事上,父子俩个是有志一同,有自己的城堡更安心,省得那帮官吏三不五时的上密奏,向朝廷告他们父子二人。城堡的位置,就建在雷鸣山的西北面,正好守护着这座银山。
长孙宇总督巡查陇右大营,安抚受伤将士,死难者需要抚恤家属。外甥女给的那批猪肉不错,营里准备猪肉白菘炖粉条,配上胡饼,吃了身上暖和又顶饿。那些家眷在附近住的兵士,战后配发的物资没舍得吃,悄悄托人送到家里,给家人尝尝。
长孙池有些不满意,问他父亲:“父帅,儿子刚要追击,崔先生就命人鸣金收兵,多耽误事啊。两部的溃兵有三四千人呢,都是青壮年兵丁,以后肯定要卷土重来,后患无穷。”
长孙宇看六儿子一眼,看四周无人,揪住他耳朵在他耳边道:“叫你小子多读书,你总是不当回事。你知不知道,《史记》中,范蠡劝文种的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长孙池迟疑:“父帅认为,如果这些少数民族灭了,宣王用不着咱们,很有可能下毒手?不会吧,他可是把女儿都嫁给儿子了,对您也亲近得很。”
长孙宇瞪了一眼天真的六儿子:“六子,别看这会儿,宣王父子嘴上对咱们客气,那是他们暂时离不开咱们,需要互惠互利,谁知心里想什么呢?皇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表姐是多温和善良的一个人呢,生生被梁王那个王八糕子逼死了。要不是阿父恰好进都城述职,拉上你姑母据理力争,青衣君的虚名也得不着呢。”
王善一有全城鸟兽的帮忙,情报精准,长孙大舅领人把潜伏在城内的各方间谍全抓了。审了一遍,有价值的责令本部出钱或用物资赎回,没有价值的,杀了喂狼。
新年临近,陇右总督府里,热闹一片。说到梁王,长孙池幸灾乐祸道:“龙州离咱们不算远,听说那边可惨了,缺吃少穿。军队大幅非战斗减员,多是冻饿而死。百姓更可怜,很多人对梁王没有信心,秋季就陆续外逃避灾去了。当地十室九空,留下的人听天由命,路边的尸体官府都收拢不过来了。”
长孙宇鼻子里哼了一声活该,又感慨百姓之苦,他也是眼看着却爱莫能助。要不是明珠神通广大,送到这么多物资,自己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忙活着,新年临近,甘凉总督府里,热闹一片。王善一准备跟大舅一家过年,心里暗想,这辈子也许就是唯一一次跟大舅过年了。以后还来不来西北,不知道,能待几天,不知道。
年后,她就要准备去金华买树苗了,鲁地春早,响响要的果树苗子要及时到位。这次回都城,大舅要的果树苗,就找袁氏运输队送来。袁氏的运输队会在安西到都城之间活动,只要稍稍改一下路线,正好路过陇右。如今大舅不差钱,以后自己就不过来了,让他给人家袁氏出运费就好。.
说起种树,王善一想着西北不比青州,光种果树不行,数量有限,还得管理,太费人工。陇右道干旱少雨,风沙大,不如多种杨树、豆槐这些耐旱速生的树种。杨树最好繁育,寻一些大拇指粗的杨树枝,剁成一尺左右的段,芽眼冲上,插入地里,多浇几次水,就能发芽,养护两年就可移栽。豆槐也好育苗,收集些种子,用水一泡,去掉外边的肉质皮,找块地撒上,薄薄一层土,勤浇水,两年苗成就可移栽。大舅手下这么多兵,平日不打仗,训练完了就无所事事的,得让他们干活。
甘凉大营外围,方圆一百多里没什么人家,除了军属们私搭乱建的一些临时宅子,其余都是荒地。那些军属也不擅长耕种,都是放牧为生,日子过得穷啊。不如撺掇着大舅在军营外建几个村子安置军属,就让兵士开荒,教军属们种春小麦、黄豆、洋芋、胡萝卜。关键时候,还得是正经粮食能活人。最妙的是这些东西的副产品,可以喂牛羊,麦草、细糠、豆萁、长得不好的豆粒,榨油之后的豆饼,做豆腐剩余的豆渣。还有长得不好的土豆、胡萝卜,都是不错的饲料。
王善一写了一本小册子,准备了种子。然后跟大舅商量,长孙宇见多识广,不是一般的武夫莽将,他自然明白这份计划的分量。
王善一又道:“陇右道缺水,要想增加水源,有几个法子,都是投资多见效慢。不过做成了,那绝对是功在当世利在千秋。一是多建蓄水井,用石头做底和井围,密封性好。冬日的降雪尽量收到蓄水井中,到春日慢慢融化,减少蒸发,用来浇地和洗衣。二是加强绿化,多种树,年年种,分批砍伐。三是从有水源的几处高山下修建坎儿井,用来饮用,具体施工方法要问安西和南疆那边的能人。”
长孙宇暗想,早先没看出来呀,明珠有这般大才,这就是女诸葛呀。梁王那个没眼水的,这么好的媳妇,差点就被他害死了。要是夫妻和美,有明珠这样的小神仙指划,梁王夺嫡机率很大啊。
说到梁王,长孙宇幸灾乐祸道:“明珠啊,龙州离咱们不算远,也算是陇右道的地盘,听说那边可惨了,缺吃少穿。军队大幅非战斗减员,多是冻饿而死。百姓更可怜,很多人对梁王失去信心,秋季就陆续外逃避灾去了。当地十室九空,留下的人听天由命,路边的尸体官府都收拢不过来了。”
王善一小脸微沉,娇嗔道:“大舅,这话不要再说了,天下无论兴亡,百姓总是最苦的。明珠虽然讨厌梁王,也不忍心议论正在遭难的百姓。龙州离甘州、肃州不远,肯定有百姓来投奔,别让进城,省得引起祸乱。让他们在城外搭帐篷暂住,每日施些粥吧,再给些破旧的毛皮,等过了这一冬。明年春天让他们帮忙开荒建村,以餐食抵工钱。等到蜀地夏粮丰收时,明珠让人收粮,送到陇右道来,价格照旧。”
长孙宇连忙答应,只说自己胡说八道,以后再不说了。又说起了宣王殿下,长孙大舅道:“明珠,皇家人一贯自私霸道,咱们才刚把雷鸣山拿下,宣王父子就计划好了。准备在雷鸣山西北山脚下建宣王城堡,此举不知是福是祸?你说他是想独占便宜,还是想另立门户,与朝廷分庭抗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