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三寸,白芒如星。
那凝聚到极致、纯粹到斩断时空秩序的光线悬停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光晕笼罩周身,隔绝了外界崩乱的寒气与毁灭煞气的侵蚀。刘子云单膝跪在冰冷的冻土上,沉重的喘息带着血沫,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破碎紊乱的五脏六腑。破浪刀歪斜在侧,暗红裂痕如活物般在冰冷的刀身上疯狂扭动,发出无声而绝望的嘶鸣,再无法与他建立任何联系。
就在那纯白光线彻底稳定、护住他核心生机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贯穿了亿万年时空洪流的浩瀚信息流,如同开闸的星河,猛地从那悬停的纯白剑芒核心倒灌而下!并非清晰连贯的记忆画面,而是无数破碎断裂、裹挟着极致锋芒的碎片洪流,狠狠撞入刘子云被重创与寒力侵蚀得支离破碎的识海!
‘锵——!’
一声惊彻星河的剑啸轰鸣!仿佛斩开了混沌的第一缕光!
深邃无垠的黑暗宇宙背景!无数冰冷巨大的星辰残骸无声漂浮,构成一片死寂的坟场!一道孤绝的纯白剑光,如同撕裂幕布的闪电,悍然撞向一幅横亘星野、缓缓卷动的……遮天蔽日的巨大画卷!剑尖所至,画卷材质崩裂,飞溅出无数带着墨迹和冰蓝碎光的碎片!
‘噗!’
身体被无形巨力贯穿的幻痛!冰冷的金属质感嵌入骨髓!
一把通体漆黑、布满了蛛网般暗红裂痕的巨刃贯穿胸口!视野迅速被粘稠黑暗吞没!最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双从画卷裂痕深处探出、流淌着幽蓝墨迹的、巨大的、冰冷非人的眼睛!
‘呃啊——!’
灵魂被强行抽离的撕裂感!
身体在无尽旋转坠落!包裹身体的冰冷液体?刺鼻的铁锈腥味?视线模糊扭曲,倒映着一片破败的灰色穹顶……这是?威远镖局的屋顶?身体的虚弱和剧烈的饥饿……真实得可怕!随后…意识沉沦…
‘饼……’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混乱淹没的暖意触感碎片……一块温热、粗糙的麦饼递到眼前?鹅黄衣裙的女子……模糊的侧影?
洪流倒灌!冲击!撕裂!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触感、痛苦、冰冷……在刘子云被妖力重创、被刀煞反噬、被寒气肆虐的识海里疯狂冲撞、激荡!如同一座被陨石雨轰击的脆弱琉璃塔,每一道裂痕都在发出绝望的呻吟!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喉咙被撕裂的惨嚎从刘子云牙缝中挤出!远比刚才吐血时更加凄厉痛苦!他猛地抬起头,死死抱住自己剧烈颤抖的头颅!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发青,几乎要嵌进太阳穴!那双因痛苦而睁大到极限的眼眸,瞳孔里幽蓝的寒潭星光被彻底炸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乱风暴!无数难以理解的、闪烁寒芒的、带着冰冷墨迹的碎片在他眼中疯狂旋转、闪烁、湮灭!
“不……不是我……这……不是……” 模糊嘶哑的词语破碎地从痉挛的喉咙里挤出,带着巨大的惊骇和无法理解的撕裂感。那一刻,灵魂仿佛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烙印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一种不属于此界、不属于这具“刘子云”躯壳的强烈违和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被忽略无数次的模糊怀疑——“世间”?!
那被碾压过的冰冷记忆碎片——贯穿胸口的巨刃!
那诡异强大的破浪刀!
那双墨迹流淌的巨大眼睛!
还有……此刻眉心这柄只有在真正生死关头才苏醒、蕴含着他生命本质烙印的至高飞剑!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的剧痛洪流中轰然串联!
轰隆!
如同冰山砸入心湖!
一个荒诞到令人窒息、却又在剧痛的认知碎片冲刷下变得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冷的烙印,狠狠楔入了他意识的核心!
我……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那别的世界?!那把刀……是刺穿我心脏的凶器?!这把剑……是守护我的最后星火?!
噗通!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刘子云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一小股混着暗红冰晶的冰血!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向前扑倒在地!冰冷的额头狠狠撞在冻结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眉心的纯白剑芒光芒微微一黯,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意识与身体的双重崩溃,光晕范围收缩,更加凝实地笼罩住他的头颅和心脉要害,抵御着依旧肆虐的寒气与外部威胁,发出急促低沉的嗡鸣。
他瘫倒在地,身体微微抽搐。混乱撕裂的灵魂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在那恐怖念头滋生后变得更加狂暴,无数来自不同“世界”的碎片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搅动!破浪刀的怨恨咆哮、玄磁寒泉的冰冷、寒鸦堡的混乱哭喊、谢君临血腥的咒骂……所有声音混杂成一股足以撕碎灵魂的杂音!
但那股源自“非此界”的冰冷荒谬感,却如同一根最深的楔子,贯穿了所有碎片!让他强行维持着一丝支离破碎的清醒!
高台之上,谢君临死死抓住窗棂,指节发白!嘴角金纸色的血迹未干,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妖音侵袭加上本命罡元被彻底湮灭的反噬,让他内腑如同被万针攒刺!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如同发现了亘古神藏的饿狼,死死钉在刘子云眉心那道悬停的纯白剑芒之上!
贪婪!近乎疯狂的贪婪瞬间压过了伤痛和忌惮!
那是什么?那绝不是此界该有之物!那纯粹到极致的锋锐意志!那凝结时空的恐怖概念!那点微光蕴含的力量本质,远超他此生所见所闻!寒鸦堡世代的积累、他苦修数十年的紫煞破城罡,在那点微光面前如同萤火与烈日!
“那是……至宝!天命所归的……神兵种子!”一个念头如同毒蛇钻进他的脑子,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野心和贪婪!只要能夺取……只要能炼化……什么寒鸦堡主?便是这北地之皇……甚至那传说中的境界……
“杀了他!擒下那道光!”谢君临状若疯虎,猛地朝下方还在混乱奔逃的人群嘶吼!声音因为贪婪与急迫而扭曲变形,“不惜一切代价!用秘库的‘焚魂血火符’!用锁龙桩!给我拿下!擒下那眉心之光者,便是下一任堡主!!”
他根本不再管被冰封的一双儿女!在能捅破天穹的力量面前,血脉也不过是可以抛弃的筹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尤其对那些早已被恐惧逼到疯狂边缘的死士!
几名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黑衣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猩红!他们猛地拍开怀中一个刻满诡异符文的黑玉匣!几张赤红如火、流淌着粘稠血光的符箓瞬间点燃!
轰!
血色火焰冲天而起!带着焚烧灵魂的恶毒阴寒,化作数条咆哮的赤炎血蟒,撕裂冻结的空气,带着刺鼻的腥风和刺耳的厉啸,凶悍无比地扑向趴伏在地、气若游丝的刘子云眉心的纯白剑芒!他们竟直接动用损人损己、焚烧本命精血的禁术!
同时!轰隆隆巨响!堡垒深处,四根粗如大腿、刻满扭曲龙纹、散发着镇压神魂之力的巨大黑沉铁桩,裹挟着风雷之势,如同四座小山,自四个方向狠狠朝着冰封区域中央的刘子云砸落!封锁所有退路,要将他连同那剑芒一同钉死在地!
纯白剑芒的嗡鸣骤然变得急促而尖锐!面对这四面八方蕴含不同恶毒力量的攻击,它似乎被彻底激怒!剑身细长的光线猛地一涨!一股斩断一切束缚、切割万般法则的锋锐意志轰然爆发!
锵——!!!
剑吟裂空!
那纯白光线不再是防御姿态!瞬间拉长、游动!
快!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
超越了思维反应!超越了空间距离!
仿佛只是念头一动!
一道纯粹由最极致锋锐意志构成的纯白线条,已经以超越感知的方式,在血蟒与铁桩之间轻轻“勾勒”了数笔!如同最淡漠的画笔在污浊的卷上随意涂抹!
嗤!嗤!嗤!嗤!
四条咆哮着扑来的血腥火焰巨蟒,身体中央无声无息地多出一道平滑无比的切口!切口处没有任何能量溢散!像是被直接“抹去”了存在的概念!血焰瞬间熄灭!
轰!轰!轰!轰!
四根裹挟着风雷巨力的锁龙镇魂铁桩,距离地面尚有数尺,桩体中部便如同被无形利刃瞬间贯穿!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碎裂声!巨大的桩体断为两截,轰然砸落在冻土之上,激起漫天冰尘!镇压神魂的波动戛然而止!
所有攻击,于一剑之间……灰飞烟灭!
操控血符的死士发出绝望的惨嚎,符箓破碎的反噬瞬间将他们烧成焦炭!负责投射锁龙桩的壮汉更是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狂喷鲜血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整个堡垒彻底失声!连疯狂都被这轻描淡写却恐怖到极致的抹杀手段冻结!谢君临脸上的贪婪狂喜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悬停的纯白光线完成了这雷霆灭杀,似乎耗去了不少力量,光芒微微黯淡了一分,却依旧稳定地笼罩着刘子云,发出微弱的嗡鸣。它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守护,是它的唯一法则。越线者,将被彻底“修正”!
冰冷的冻土贴着刘子云的脸颊。身体的剧痛、灵魂的撕裂混乱依旧在肆虐。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每一个“世界”的碎片都在争夺掌控权,巨大的荒诞感和不属于此界的认知如同冰冷的铁索勒紧他的心脏。但他却在那片混乱痛苦风暴的中心,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坐标”感!
不是来自记忆!
不是来自破浪刀!
而是……来自眉心这柄悬停的纯白飞剑!
这柄剑……是钥匙?是灯塔?是他在无边混沌坠落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属于他真正来处的……烙印?
一丝极其虚弱、却带着决绝探索意念的“命令”,艰难地穿透了剧痛和混乱的迷雾,凝聚成一缕微不可查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传递向眉心的剑芒:
‘查……看破浪……刀……源头……’
剑芒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没有拒绝。
一道细微到难以察觉、却蕴含着至高解析力的无形剑意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猛地从悬停的纯白光线中悄然探出!
咻!
这道无形的剑意丝线快如思想,精准无比地刺向斜插在冰冷冻土中、正疯狂扭动暗红裂痕、散发出无穷怨毒煞气的破浪刀刀身!目标直指刀柄末端那个深嵌刀体、形似半个碎裂星芒的、如同天然烙印的暗沉印记!
这剑意不是为了破坏!
而是……溯源!洞察!解析!
剑丝没入那暗沉印记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狂暴、都浩瀚、都充满了无尽血海杀伐之气的精神洪流,如同被惊醒的太古凶神,猛地从那印记深处狂涌而出!
无数混乱、血腥、充满了刀兵煞气的片段如同失控的走马灯,疯狂冲击着剑丝连接的刘子云意识:
——冲天而起的尸山血海!残破的黑色军旗!
——一个浑身缠绕着锁链、挥舞着破城巨刃的巨大模糊身影在绝望咆哮!
——冰冷的幽蓝光芒贯穿天地!
——无数星辰在画卷的抖动中崩碎!
——最后……是一双冰冷俯视、流着幽蓝墨汁的巨大非人眼睛!那双眼睛仿佛隔着画卷,带着一丝讥讽的漠然,看向崩溃的破浪巨刃,看向……自己被贯穿的胸膛!
而就在这股混乱煞气洪流的最深处!剑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更加隐秘、更加难以察觉的……牵引波动!
这道波动极其微弱,如同水底暗流!它超越空间!无视时间流向!微弱却坚定地延伸出去!它的尽头……并非指向眼前某个地方!
而是……指向了寒鸦堡深处!更确切地说,指向了那扇刚刚被谢君临震开的、此刻依旧洞开的……主堡最高处的……那扇窗!
源头……指向了窗口之后……那个刚刚还在贪婪觊觎、此刻却满目惊骇的……谢君临?!
刀煞源头……竟与寒鸦堡主有关联?!!
刘子云识海被这信息冲击得再次剧震,本就混乱的意识彻底沸腾喷涌,眼前猛地一黑!
“唔……噗——!”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一口暗红的淤血,身体剧烈颤抖几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脸深深埋入冰冷的冻土之中,气息微弱几近断绝。
眉心的纯白剑芒光芒再次微黯,急促的嗡鸣带着一丝守护无力的悲鸣,剑体都仿佛虚幻了几分。
而高台之上,谢君临脸色煞白如死尸!那道剑意丝线探入破浪刀的瞬间,一种被最恐怖之物窥破心底最肮脏秘密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心脏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压过了对那剑芒的贪婪!那双眼睛……那双在刀煞源头一闪而过的、流着幽蓝墨汁的巨大眼睛……
“不……不可能……它……它怎么会……”谢君临失魂落魄地倒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的雄心野望彻底浇灭!
寒鸦堡的冰霜地狱,因那一缕剑意丝线探出的惊天隐秘,被染上了一层更诡异的色彩。破浪刀上的暗红煞气停止了疯狂的扭动,反而朝着堡垒深处那扇窗的方向,微微搏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