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立于画卷之畔,语带忧思: “尊上,此子气运加身,已现非凡之象。莫非...真任其施为?”
云婉清眸光微动,掠过画中少年身影,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无妨。他此刻,尚不知身为何人。”
“此子暂且无暇顾及。他闯下的祸事尚需本座收尾,这一手血债...啧,倒是够狠,哼,好个无法无天。”
九尾妖狐——被称为白璃,依旧深深地匍匐在地,前额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岩石上。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上方那位“上仙”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她的魂魄,带来无可比拟的压力。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凄婉、真诚,带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大人!小畜自知罪孽滔天,万死难赎!然蝼蚁尚且贪生,小畜……白璃,愿奉上本命魂火,永生永世,为……为上仙座下驱策灵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只求大人慈悲,饶白璃一命!”
“倒是知趣。” 刘子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如同一汪寒潭。他微微垂下视线,落在白璃那依旧剧烈颤抖的、代表着九尾尊贵血脉的妖躯上。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问道:
“千年道行,不易。你这一身戾气、屠戮手段,非朝夕之功。” 他指尖未动,但一股无形的、足以瞬间碾碎妖魂的杀意悄然弥漫开来,四周空气都仿佛凝固结霜。
白璃身体猛地一僵,旋即更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缓缓抬起头,血污与泥土也掩盖不住那张此刻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庞——恐惧、绝望、痛苦、怨毒,最终化为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悲凉。
“上仙明鉴……” 白璃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小畜生于莽荒古林……初开灵智时,也曾天真懵懂……”
山谷死寂,唯有夜风卷过断壁残垣的呜咽,以及九尾妖狐白璃灵魂深处无法抑制的战栗。刘子云立于一旁,身影仿佛与深沉的天幕融为一体,唯有那双俯瞰着蝼蚁般的眼眸,亮得刺穿灵魂。
“献上你的九窍妖魂之火!” 冰冷的宣判如同命运的铁锤,轰然砸落。
白璃的九条巨大狐尾虚影瞬间凝滞,蜷缩,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那源自血脉的高傲在这绝对力量面前被碾得粉碎。她知道,这是真正的终极抉择,任何犹豫都意味着彻底的毁灭。
没有迟疑,亦不敢迟疑。
她猛地闭上那妖异的竖瞳,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呜咽的低吼!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自她眉心炸开!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承受着万蚁噬心、千刀剐魂般的痛苦。妖躯表面的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七窍骤然喷薄出九道细若游丝、却凝练到极致的——
幽蓝色妖火!
那火焰并非炙热,反而散发着冰冷刺骨的绝望与臣服之意,每一缕都跳跃着属于她九尾天狐最精纯的本源魂力,更是她九条性命存在的根基!这便是她的九窍妖魂之火!
九道幽蓝魂火如同濒死的萤虫,带着献祭般的虔诚与剧痛,缓缓地、颤抖地离开白璃的身体,悬浮在她额前的虚空,围绕成一个微缩的、不断旋转的凄美光轮,映照着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几乎透明的脸庞。她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仿佛只需一丝微风,便能将这摇摇欲坠的妖躯吹散。
就在这九点魂火祭出、光轮成型的刹那——
刘子云动了!
他并拢的指尖终于落下!
轰隆——!
并非击向白璃,而是笔直地点在了那九点魂火围绕旋转的圆心!指尖触碰到魂火光轮的瞬间,那原本悬浮于他指尖前方的、由纯粹剑意与超脱符文构成的暗金色契约烙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铮——!!
一声超越凡俗理解的、贯穿灵魂的剑鸣响彻天地!整个山谷的空间都为之震颤、嗡鸣!
只见那蕴藏着无上剑道意志与神秘规则的暗金烙印,瞬间分解、延展,化作亿万道流动的暗金色光丝!这些光丝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如同拥有生命的光之锁链,精准地、狂猛地刺入那九朵代表着白璃九条命与千年道行的幽蓝魂火之中!
“呃啊——!!!”
无法想象的剧痛让白璃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啸,身体弓起如虾,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仿佛有亿万烧红的烙铁正从她灵魂最脆弱的核心处疯狂烙印!她的“视界”瞬间被暗金的光芒彻底吞噬,灵魂的每一丝空隙、每一缕念头,都在这霸道到极点的意志下被强行烙刻!那不仅仅是一种约束,更像是被一把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神剑,精准地钉在了她存在的源头!
暗金光流与幽蓝魂火疯狂纠缠、撕咬、融合!烙印的纹路在白璃的魂火深处急速蔓延、固化!构成一副由极致剑道符文构成的、深入灵魂本源的枷锁——不,更像是将她的存在本身,化作了一柄尚未开锋、完全受控的“剑胚”!
契约过程持续了数息,却如同漫长的轮回。
当最后一道暗金符文在白璃最深沉的魂火中彻底凝固——
啵!
那旋转的幽蓝光轮骤然向内坍缩,无声无息地消失。九道细小的幽蓝魂火顺着暗金光流的轨迹,如同归巢的倦鸟,瞬间没入了刘子云并拢的指尖!一股精纯、磅礴、却带着无法言喻冰冷烙印的妖魂本源之力,顺着指尖流入刘子云的体内,与他的剑元产生了一丝玄之又玄的深层联系。
嗡……
暗金烙印的光芒消散,刘子云缓缓收回手指。契约……已成。
扑通!
力竭魂残的白璃再也支撑不住,虚脱般重重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破碎的衣衫。她甚至无法维持人形,周身光影一阵扭曲波动,最终维持在一个介于人狐之间的、虚弱不堪的半妖形态。她那九条尾巴的虚影也彻底消失,只留下一条黯淡无光、似乎随时会崩解的本命狐尾。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刘子云,妖瞳深处原有的惊惧、怨恨、不甘……通通被一种更深邃、更彻底的印记所取代——那是源于灵魂核心、烙印在每一个念头里的、对主人纯粹的敬畏与臣服。她的生死,她的意志,她的一切,已在那烙印完成的一刻,尽归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上仙掌控。
一个渺小的、细碎的、带着极致恭敬的声音从她口中挤出:
“主…主人……”
刘子云垂下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他屈指一弹,一点温和但蕴含磅礴生机的能量没入白璃体内。
“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命令,而是确认契约生效后带着主宰意味的许可。他看着因能量注入而气息稍稳、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的白璃,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难以揣度的弧度。
契约缔结的余韵尚在冰冷的山谷中低徊。
刘子云的目光落在脚下那因虚弱而蜷缩、显露出半妖形态的白璃身上。她破碎的衣衫沾满尘泥,裸露的肌肤上伤痕虽已愈合,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惨白与疲惫,那仅剩的一条本命狐尾也黯淡地垂落在碎石间,如同失去所有颜色的锦缎。
没有言语,甚至不见丝毫灵力波动。
刘子云只是随意地向她一指。
这一点,宛若创世神灵的落笔。
嗡——!
虚空中响起一声清越如玉磬般的微鸣,并非源于力量,而是某种更本源的、触碰生命形态规则的律动。
刹那间,一道纯净温和、却又蕴含着无上意志的清辉自刘子云指尖流泻而出,将地上的白璃温柔地包裹其中。那清辉仿佛并非光,而是凝练了星辰之砂与九天月华的精华,带着涤荡污浊、重塑灵躯的伟力。
在这清辉的笼罩下:
尘埃落尽。 血污、泥泘瞬间化为虚无。
旧裳更新。 破碎的衣衫如同被无形的织女妙手抚过,还原成一件样式古朴雅致、质感如流动冷霜的纯白纱衣。衣袂宽大飘逸,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妖痕尽敛。 半妖形态的一切不谐痕迹,如兽耳、利爪、蓬松的尾部残影,如同退潮般悄然隐没。
形貌天成。 她蜷缩的姿态被无形的力量轻柔托起、展开。黯淡的狐尾虚影骤然凝聚升华,最终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九道极其凝练、如同用最纯净仙玉雕琢而成的玲珑小巧的狐尾纹影,首尾相接,在她身后盘绕流转成一个精巧绝伦、散发着淡淡皎洁光晕的环饰,悬于腰臀之间,将她的人形完美衬托。
光华散尽。
原地已再无那狼狈不堪的半妖狐女。
唯有一女子,垂首静静侍立于刘子云身侧。
她身着一尘不染的素白纱衣,在残月微光下仿佛笼着一层薄雾。身形纤细却透着一种源自血脉的、不易摧折的韧劲。墨色长发如瀑,被一根不知材质的素簪随意绾起部分,几缕发丝自然垂落颊边,更衬得那刚刚恢复血色的侧脸线条精致得近乎虚幻。
然而……
那过于苍白的肤色依旧透露着一丝病态的脆弱,颈项间那道曾被贯穿的旧痕处,虽已不见狰狞伤口,却仍残留着一道极其浅淡的、如同上好细瓷被名家以猩红砂笔勾勒而出的纤细血线,妖异得刺眼! 这成了她完美人形中唯一、也是致命的瑕疵,提醒着她方才的濒死与此刻臣服的根源。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曾颠倒众生、此刻却只余下纯粹敬畏与无尽晦暗的妖瞳。她不敢与身旁的主人直视,只能死死盯着他落在地上的、仿佛与月光同源的、不含一丝尘埃的袍角。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山谷的夜风拂过,吹动她宽大的素白衣袖和几缕不安分的发丝,那悬于身后的九尾玉环饰发出细微的、如同风铃轻叩的清音,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显得空灵而寂寥。
刘子云并未侧首看她,仿佛刚才那足以让任何修士惊叹的“点化”只是弹落了一粒微尘。他深邃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那片未知的黑暗中,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少许,无人能读懂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