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四清晨,两辆绿皮卡车“突突”开进青竹沟。
陈电工跳下车,军大衣下摆沾着霜,手里拎着黑皮工具箱。
“线路老化得厉害。”他扒开屋檐下的电线,指甲盖大的铜丝露出来,“变压器还是老型号,晚上用电高峰,电压稳不住,最多亮两小时。”
周大队长急得直搓手:“那咱刚置的电磨咋办?磨半袋面灯就灭了!”
苏檀站在院门口,腕上翡翠镯微微发烫。
她昨夜翻空间时,在竹楼暗格里翻出几本泛黄的《电工手册》——原主父亲是纺织厂技术员,这些书是他下乡时塞进行李的。
“陈师傅,我这儿有个想法。”她快走两步,从怀里掏出叠图纸,“低耗能灯泡。用细钨丝,电流小,电压不稳也能亮。”
陈电工接过图纸,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参数……比市面上的省三成电?”
“我让铁柱试着做了个模型。”苏檀冲赵铁柱使眼色。
小伙子从屋角抱出个木头盒子,里面嵌着个拇指粗的玻璃泡,“昨晚用队里的旧电池试了,能亮半宿。”
陈电工捏着灯泡翻来覆去看,忽然笑出声:“行啊小同志,比我那徒弟还能琢磨!”他拍了拍工具箱,“明儿我带材料来,咱改线路!”
腊月廿五傍晚,青竹沟的天空刚擦黑,第一盏电灯“啪嗒”亮了。
顾小满举着冲出院门,发梢沾着灶膛的灰:“姐!灯泡里的丝在跳!”
二十多个孩子追着她跑,棉鞋踩得雪壳子“咯吱”响。
李桂花家的玻璃窗透出光,她举着铝制饭盒喊:“他爹!电饭锅真能焖饭!”
王书记站在晒谷场中央,眼镜片泛着光:“我在县里看了多少村,就数咱们青竹沟有新气象!”
苏檀踩着高凳,往墙上贴红纸公告:“每户每月领两个节能灯泡,用坏了拿玻璃碴子来换!”
“吹吧。”老孙头蹲在墙根抽旱烟,烟锅子明灭,“前儿还说电灯费油,今儿又说能省——”
“叔!快来我家!”李桂花扒着院门框喊,“热水壶烧的水比灶上还烫!我家那口子非说要给你送碗红糖姜茶!”
老孙头的烟锅“当啷”掉在雪地上。
他搓了搓冻红的手,跟着李桂花往家走,鞋跟踢得雪块乱飞。
深夜,苏檀趴在炕桌上翻账本。
煤油灯换成了节能灯泡,暖黄的光把“青竹红”的销售数字照得发亮:“腌菜厂分红:周婶家十二元,刘大娘家十七元……”
“叮——”
收音机突然响了。她手一抖,钢笔在纸上晕开个墨点。
“……经上级批准,地方经济保卫科正式成立,首任科长由顾沉砚同志担任……”
电流声刺啦刺啦响,可“顾沉砚”三个字像颗小炮弹,“轰”地炸开在她心口。
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灵泉在空间里叮咚作响——原来他没回部队,原来他……
窗外传来“沙沙”声。
她推开窗,一片冰凉落进掌心。
不是雪,是雨。
腊月的雨,细得像牛毛,却冷得刺骨。
房檐下的冰溜子“啪嗒”掉在地上,摔成碎渣。
苏檀关窗时,听见远处山梁传来闷雷。
她望着账本上新写的一行字:“79年除夕夜,青竹沟亮了第一盏电灯,有人,也快到家了。”
雨丝顺着窗缝钻进来,打湿了“家”字的最后一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