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血色的赵子崧从椅子上跌倒,旋即又被孔彦舟扯上桌,恶魔一般的孔彦舟笑道:“怎么?”
“想逃?”
“说好的,不上桌,不是看不起我们北人?”
“啊!?”
孔彦舟怒吼,抓住赵子崧脸颊。
“吃,给老子吃!”
他抠下头颅一颗眼珠子,塞入赵子崧嘴里。
将这位镇江知府的脸抹得肮脏不堪,乐曲声里,赵子崧忽然暴起,推开孔彦舟,掀翻宴桌,在帐内奔走,发疯似的奔走。
士兵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直到他捡起一柄匕首。
“只可杀不可辱!”
本来匕首是对着诸位南渡士兵的,喊了一句后,赵子崧竟用匕首抹过脖颈。
当场自刎。
镇江知府眼皮子底下自刎,诸将未觉得害怕,反而还取笑起一旁战战兢兢的通判。
看着赵子崧瘫软下去的身体,通判只觉得浑身像灌了铅,动弹不得,而孔彦舟悚然的笑容转过来对准了他。
“不愧是皇族,死得有面子!”
“你呢!”
孔彦舟双眼直射通判,通判一激灵,跪倒在地,随即用力磕头,嘴里大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全都予你,全部予你,整个镇江府一切权力都给将军,放过我,放了我一家!”
“嗨。”孔彦舟尴尬一笑,“你这一说,倒是差点忘了。赵相公家里还有几口人?”
他转身就走,回到成排倒下的军官队伍前。
通判以为孔彦舟已经放过自己,回答道:“赵......赵子崧家......七,七口!”
孔彦舟捡起长斧,皱眉:“你回答个什么劲?”
“......”
通判冷汗直冒,嗖的一声,一枚箭簇击中他的脑袋,应声倒地。
“哈哈哈哈哈——”
孔彦舟放下弓箭,癫狂大笑,又坐在地上,慢慢趴下。
“玩得乏了,杀掉,全部杀掉。”
“一个不留。”
诸甲士抽出手刀,开始对余下军官执行斩首,大帐内血流成河,不多时,一百多具尸体被拖出,丢弃到营地外,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张遇在屏风后观看了整场屠杀,他不禁感叹,比起这些北人溃兵,他还是太嫩了,入城前,他可是真的想要招安呐!
这下,不进大元帅府,他的下场,极有可能比赵子崧还要惨。
就为了一个镇江府,就能残忍杀害皇族、整个军队高层,这是何等的疯狂,这还是江南么!
不出意外,第二天,知府和通判的死亡传遍整座城池,二人的家属亦被诱杀,孔彦舟随后出面稳定局势,控制镇江府军队以及衙门,并对外宣称是叛军作乱,他已将贼人斩杀,同时接手镇江府,替代知府行使权利。
消息传至江宁。
赵明诚大骇。
大元帅府建立的几天之内,杭州知州被叛军杀害,镇江知府也被叛军杀害,江南唯有这么几座重镇,全部落入南渡士兵之手。
看着字字泣血的消息,赵明诚感到脊背一凉。
目前控制镇江的是名义上投靠大元帅府的孔彦舟,而控制杭州的是叛军陈通,虽然没有明确消息知道这个陈通有没有接受大元帅府诏安,但从整个局势来说,他为了名正言顺的占领杭州,他唯有投靠大元帅府,改掉叛军头衔,变成官军。
陈通的兵力也绝不可能同大元帅府抗衡。
同一日,赵明诚还收到了赵子崧临死前寄送给他的信件,信中列举了这位镇江知府的各种疑问,他质问赵明诚为何大元帅府不与他们联系,反而只同南渡部队联系,同时告知他杨进部南下却不知所踪的疑点。
这让赵明诚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杨进部南下,代表大元帅府一定已经与叛军陈通部通同一气,控制了杭州包括其周边州县!
镇江、杭州、平江,接下来是哪里?
此时还能威胁这群南渡北人,夺取他们权力的......唯有江宁府知府,左副元帅的赵明诚自己啊!
就算赵明诚自己不去参与大元帅府事务,刘豫也绝不会放过自己,这群北人溃兵也不会放过自己!
控制杭州,意味着控制整个两浙路。
控制江南东路,需控制江宁府,而江宁作为江南东路治所,江宁知府便在整个江南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和威信。
北人想要夺权,这个位置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有大元帅在,亦要拔除以安心。
这几日刘豫的动作,也解释得通了。
自从大元帅府建立后,各州以及南渡部队的信件全部由大元帅处理,当然大元帅赵?不可能自己处理,自然由刘豫主导。
而家伙从不与自己分享大元帅府通信消息,如何调兵,如何安排溃兵、难民,怎么处理叛军,和各地怎样交流,全都不给赵明诚知晓。
赵明诚自己的“嫌麻烦”,差点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这一天过后,李成将率部进驻金陵城内,届时,便是赵明诚一家的死期!
后知后觉,汗流浃背。
赵明诚不能坐以待毙,城内驻扎的禁军兵力显然不能抗衡李成水陆两军,而广德军的禁军部队抵达江宁还要一些时间,刘豫必然从中作梗,阻碍禁军前进脚步。
想要反杀刘豫,显然赵明诚无法做到。
他能想到的活命办法只有一个——弃城逃命,在刘豫行动之前!
考虑至此,赵明诚揉碎信件,当即从衙门策马返回家中。
家中妻子李氏还佝偻着身体整理书籍图册器物,他们其实也从北方南渡不久,妻子李氏想方设法将这些珍藏数卷的书籍、精美的宝器安全运至江宁,亦才过不久。
妻子李清照不明所以,询问丈夫:“怎么,满脸通红,冷汗直冒的。”
赵明诚也十分珍爱这些东西,这可是他们夫妻二人收集珍藏数十年的宝物,可是......可是必须舍弃部分了,为了活命!
“夫人......我们......”
“怎么?”李清照疲惫的双眼上下扫视,“鞋怎么掉了一只?”
赵明诚此时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着急,鞋都蹬掉一只,可他也顾不得了:“收拾东西,赶快!”
“书册印本大的丢弃!”
“画幅太大又长而普通的丢弃!”
“古器无款重大的丢弃!”
“把重要的装车,就三车,三车而已!”
“......”李清照登时愣住,看着家里至少二十车数量的书籍画册,满脸惆怅,“什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逃,南逃。”
两人四目相对,赵明诚看见妻子眼中的埋怨和悲愤。
李清照亦读出丈夫眼中那份恐惧无奈和怯弱。
“逃......又逃......金贼未到,又无叛军,还有大元帅坐镇,为何要逃。我们已经......逃过一次,还要逃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