羹汤盛入一只温润细腻的白玉盏中。乳白微光在琥珀色的羹汤里若隐若现,红艳的枸杞如同点睛之笔,纯净的生机在其中流转不息。
苏窈将玉盏稳稳放入那华贵的紫檀食盒之中,盖好盒盖。指尖传来食盒冰冷的触感,如同即将踏入的深宫。
她提起食盒,转身。脸色依旧苍白,但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竹。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荆钗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声音清冷无波:
“走吧。”
澄园大门外,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帷马车早已静候。车帘掀开,里面端坐的,赫然是昨日送来食单脉案的那名靖王府侍卫。他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
苏窈提着食盒,毫不犹豫地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微熹的晨光。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食盒内隐隐透出的温润微光,映着她沉静如水的侧脸。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响,朝着那吞噬一切的紫禁城,缓缓驶去。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厚重的朱漆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森然的口。侍卫下车,向守门的禁军出示了腰牌。苏窈提着食盒,垂首跟在侍卫身后,迈过那道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无尽深渊的门槛。
宫墙高耸,隔绝了天光,投下深长的阴影。脚下的金砖冰冷坚硬,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熏香、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深宫的压抑气息。
穿过重重宫阙,绕过肃立的侍卫和低头疾行的宫人,他们最终在一处挂着“寿安宫”匾额、守卫森严的宫苑侧门停下。这里并非太后居住的寿康宫主殿,而是相对僻静的偏殿药房所在。
侍卫上前与守门的太监低语几句,递上腰牌。那太监目光锐利如鹰,在苏窈身上和手中的食盒上扫视了几圈,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轻蔑。
“等着。” 太监尖细的嗓音拖得老长,转身入内禀报。
时间仿佛凝固。苏窈垂着眼,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袖中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掐入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痛楚混合着血腥气,是她保持清醒的唯一良药。
不知过了多久,那太监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进去吧。太后娘娘刚服了药,凤体正虚着,手脚都麻利点,莫要惊扰。” 太监尖声道,目光却落在苏窈手中的食盒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侍卫留在门外。苏窈深吸一口气,提着食盒,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迈进了寿安宫偏殿的门槛。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杂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长明灯,跳跃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几个穿着太医服饰的老者正围在一张紫檀木案前低声争论着什么,个个眉头紧锁,面有忧色。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太监引着苏窈穿过外殿,走向更深处弥漫着药气的小隔间。就在经过那群太医身旁时,一个尖锐、刻薄、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哟!这不是那位在寿宴上大显神通、引动血契通灵的苏大厨娘吗?” 一个穿着深绯色太医服、面皮白净无须、眼神却透着阴鸷的中年太医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拦在了苏窈面前,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她脸上和食盒上游移,“怎么?放着好好的侯府‘贵客’不做,跑到这药气熏天的腌臜地界来献殷勤了?莫不是真以为凭你那点‘怪力乱神’的把戏,就能治得好太后娘娘的凤体沉疴?”
苏窈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此人。白日里在寿康宫,她曾瞥见过这张脸,正是为太后开那些药性猛烈、相互冲撞方子的太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