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初生星辰般纯净的眼眸,穿透了时空的虚妄,带着懵懂的好奇,直直地“望”向秦凡的意识所在。这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秦凡心神剧震!仿佛这初生的婴孩,已然感知到未来某个时刻,将与她命运纠缠的他。
床榻边,那玄衣劲装、肩染风尘与血痕的高大身影,并未察觉怀中婴儿的异样。他布满老茧的手掌依旧无比轻柔地抚过婴儿细嫩的脸颊,压抑的悲怆如同沉重的山岳,无声地弥漫在温暖的烛光里。
“翎儿……我的翎儿……”年轻妇人虚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怜爱,将襁褓抱得更紧,苍白的脸贴向婴儿的胎发。
然而,这温馨的画面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扭曲、淡化、破碎!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时空涡流再次攫住了秦凡的意识!眼前温暖烛火、悲怆父亲、怜爱母亲的景象片片剥落,如同被打碎的琉璃!
眩晕与撕裂感再次袭来!
当秦凡的意识再次“站稳”,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改天换地。
温暖与烛光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阴寒与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
这是一间巨大、冰冷、由某种暗沉金属整体浇筑而成的囚室。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暗红色污迹,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地面冰冷光滑,倒映着头顶几盏镶嵌在金属穹顶上的幽绿磷火,散发着惨淡、不祥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某种腐败甜腻混合的诡异气味。
万仙血牢育婴室!
冰冷的标签如同烙印,刻入秦凡的意识。这里绝非迎接新生的地方,更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屠宰场!
囚室的中央,并非床榻,而是一座同样由暗沉金属铸造、刻满了扭曲符文的冰冷祭台!
祭台之上,一个小小的襁褓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襁褓中,正是刚刚还在母亲温暖怀抱中的婴儿南宫翎!此刻,她小小的身体正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乌黑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无助的泪水,微弱的、如同小猫濒死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囚室中回荡,撕扯着秦凡的心神。
祭台旁,站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流淌着星屑般幽暗光芒的斗篷之中,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一切,只余下两点冰冷漠然的幽蓝光点——赫然是之前在玄冰祭坛为幼年玄棺女子种下暗金种子的施术者之一!
而另一人……秦凡的“目光”凝固了!
是她!
那个端坐于阴棺之中的玄衣遗蜕!或者说,是她更年轻、气息尚未完全死寂的形态!她依旧穿着那身点缀星辉的玄色长裙,冰蓝色的长发垂落,但脸上覆盖的幽蓝冰晶很薄,依稀能看出属于南宫翎的绝美轮廓。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玄冰漩涡,而是充满了痛苦、挣扎与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时辰到了。”斗篷下的身影发出金属摩擦般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他枯槁如鸟爪、覆盖着细密冰鳞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悬浮着一团燃烧着微弱金红色火焰、不断挣扎嘶鸣的……虚影!
那虚影形态模糊,隐约可见是一只小小的、有着蓬松尾巴的兽形!它散发出的灵魂波动,充满了野性、不屈,以及一种焚尽万物的原始炽烈!但这股力量,此刻却被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法则强行压缩、禁锢!
火尾狐的妖魂!或者说,是它尚未诞生前的、最原始的本源妖魂!
“不……住手……”年轻的玄棺女子(姑且称她为玄女)身体剧烈颤抖,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团挣扎的妖魂虚影,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嘶哑,“它还那么小……不该承受……”
“帝君意志,不容违逆。”斗篷身影的声音毫无波澜,“以妖魂之烈,镇压太阴之寒,方可塑就完美容器。此乃她的宿命,亦是你的职责。”
职责?宿命?秦凡的怒火在冰冷的囚室中无声燃烧!九幽帝君!又是这个魔鬼!他不仅要剥离魂魄、种下恶种,竟还要在婴儿体内植入狂暴的妖魂!
“哇啊——!”祭台上的婴儿南宫翎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爆发出更加凄厉无助的啼哭!
斗篷身影枯爪猛地一压!
嗤——!
那团燃烧着金红火焰、挣扎嘶鸣的妖魂虚影,如同被投入滚烫熔炉的冰块,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压缩、变形,化作一道凝练的金红流光,狠狠射向祭台上婴儿南宫翎的眉心!
“呃啊——!!!”
就在妖魂虚影触及婴儿眉心的瞬间,秦凡猛地弓起身子,意识与现实(载体)同步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自己的心脏!又像是有亿万根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这痛苦并非物理层面,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撕裂感、灼烧感、冰寒感!仿佛他自己的身体,正在成为那狂暴妖魂与纯净太阴之体激烈冲突、相互吞噬的战场!
婴儿南宫翎那凄厉到变调的啼哭,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凿进他的识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狂暴的妖魂之力正在婴儿幼小的经脉中横冲直撞,试图焚毁一切!而那纯净的太阴本源则在绝望地收缩、抵抗、冻结!两种截然相反、水火不容的力量在她小小的身体里疯狂厮杀、湮灭!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秦凡自己的心口狠狠剜了一刀!
“噗!”现实(载体)中的秦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白如金纸。他枯朽的右臂死气蔓延更快,而完好的左臂上,那倒计时沙漏咒印流淌的紫黑沙粒,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丝!更致命的是,他丹田最深处,那颗沉寂已久、冰冷而贪婪的暗金种子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黑色裂纹!
种子……裂了!仿佛被这跨越时空、同步传递的极致痛苦所撼动!
“翎儿!”玄女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看着祭台上婴儿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在金红火焰与幽蓝冰霜的交替闪烁中剧烈抽搐,她冰蓝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痛苦彻底化为了决绝的疯狂!
“滚开!”她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斗篷身影,扑到了祭台边缘!
没有咒语,没有印诀!
在秦凡和那斗篷身影惊愕的注视下,玄女覆盖着薄冰的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志,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温热的、闪烁着淡淡月华光晕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冰冷的金属祭台,也染红了婴儿南宫翎的襁褓!
玄女的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她刺入胸膛的手却没有丝毫停顿!五指猛地一握,向外狠狠一扯!
嗤啦——!
一颗拳头大小、兀自微微搏动、通体散发着纯净月华、表面却缠绕着无数暗金细丝的心脏,被她硬生生从自己的胸腔中剜了出来!
心口处,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汩汩地涌出带着冰晶的血液!
“以吾心……为牢!”玄女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她托着那颗流淌着月华与暗金丝线、依旧在微弱搏动的心脏,猛地按向祭台上婴儿南宫翎那被妖魂冲击得光芒乱闪的眉心!
嗡——!
心脏在接触婴儿眉心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月华!无数细密的、由月华构成的古老封印符文瞬间亮起,如同活过来的锁链,疯狂缠绕向那正在婴儿体内肆虐的金红妖魂!
“嗷——!”妖魂发出不甘的、混合着野性与痛苦的嘶吼,金红火焰被月华符文强行压制、束缚!
与此同时,玄女剜出的那颗心脏,在释放了庞大的封印力量后,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构成心脏的血肉、月华、连同那些缠绕的暗金细丝,如同风化的沙雕般,寸寸崩解、湮灭!
然而,就在这颗心脏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
心脏核心处,一点最精纯、最凝练的月华本源,如同不甘熄灭的星火,猛地挣脱了崩解的束缚!它自动扭曲、凝聚、塑形……在玄女悲怆、斗篷身影冰冷、秦凡惊愕的目光中,化作了一枚小巧玲珑、通体流淌着温润幽蓝光泽的——弯月玉佩雏形!
月佩!原来如此!
这枚日后伴随南宫翎、蕴含着守护之力的月佩,竟是玄女剜心封印妖魂时,由她心头最精纯的一缕太阴本源与守护意志凝聚而成!
月佩雏形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缓缓飘落,落向婴儿因痛苦耗尽而昏迷的、苍白的小脸。
囚室中一片死寂,只剩下玄女心口血液滴落的“嗒嗒”声,和她愈发微弱急促的喘息。极致的痛苦与本源的重创,让她摇摇欲坠。
斗篷身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幽蓝的光点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秦凡心口的撕裂剧痛随着妖魂被封印而骤然减轻,但丹田种子那道裂痕传来的冰冷悸动却更加清晰。他看着那枚缓缓飘落的月佩雏形,又看向心口血洞触目惊心、气息奄奄的玄女,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牺牲……如此惨烈的牺牲……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囚室中突兀响起。
囚室那扇厚重、布满暗红污迹的金属巨门,竟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门外,并非通道,而是一片翻滚的、浓郁得化不开的污秽死气!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伫立在死气弥漫的门缝阴影之中。
宽大的黑袍笼罩全身,兜帽的阴影遮住了面容,只余下两点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窝,正冰冷地、带着一丝贪婪与玩味的笑意,扫视着囚室内剜心封印后一片狼藉的景象。
那气息……那鬼火眼窝……
秦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冥无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