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晨雾还未散尽,远航大厦顶层的会议室内已灯火通明。陈志远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1988年发行的国库券——那是他发家史上的第一桶金,边缘已经磨得发亮。窗外,一艘货轮正缓缓驶过,甲板上堆积的集装箱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像极了此刻他办公桌上那摞印着\"期权授予协议\"的烫金文件。
\"核心研发团队集体提交辞呈。\"周雅推门而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她手中的平板电脑显示着七封辞职信的扫描件,落款日期都是今天,签名笔迹的墨色深浅完全一致——显然是在同一时间、用同一支笔签署的。更可疑的是,每封信的抬头都印着淡淡的十字线痕迹,那是赵氏集团专用信纸特有的防伪标记。
老周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捧着的檀木算盘少了三根珠子。\"今早盘点时发现的,\"他枯瘦的手指拨弄着残缺的算盘梁,\"正好是三位提出辞职的工程师工龄总和。\"算盘边缘刻着的\"1985\"字样被新添了一道划痕,与当年赵建国派人来砸店时在柜台上留下的刀痕如出一辙。
张建军的实验室里警报声大作。他刚拆解完辞职工程师留下的门禁卡,芯片内部竟蚀刻着微型电路图——与赵氏最新收购的德国生产线控制系统完全吻合。\"这不是跳槽,\"他将门禁卡扔进电解池,液体瞬间沸腾成血红色,\"是技术连锅端。\"墙上电子钟显示08:15,秒针突然停滞,表盘下方浮现出水印般的\"Zm\"字母组合,正是赵明辉惯用的标记。
暴雨突至,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像无数细小的子弹。秦雪的白大褂被淋湿半边,她刚从医院取回的检测报告显示:三位工程师离职前体检样本中,均检出微量放射性同位素——与赵氏越南工厂泄露事件中的污染物同源。\"他们在用健康要挟,\"她的声音比试管里的液氮还冷,\"就像二十年前对县化工厂老师傅们做的那样。\"
远航初创时的28自行车静静陈列在展厅角落。陈志远突然发现车筐里多了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1989年的工资表,背面用铅笔写着三十七个名字——正是今天仍在职的元老员工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正字标记,最上方是一行已经模糊的小字:\"等厂子大了,人人都是东家\"。纸袋内侧还粘着片干枯的茶叶,正是当年知青点配给的那种粗茶。
期权说明会现场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当人力资源总监讲解到\"五年分批行权\"时,后排突然站起个戴鸭舌帽的男子:\"赵氏直接给现房!\"他甩出一摞房产宣传册,封面上\"赵氏精英公寓\"的烫金大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周雅的长焦镜头却捕捉到更微妙的细节——男子手腕上露出的表带,与赵明辉上个月在慈善晚宴佩戴的百达翡丽是同款鳄鱼皮纹路。
\"要留住人,先留住胃。\"食堂里,老杨头颤巍巍地推来一车搪瓷饭盒,每个盒盖上都刻着员工名字。掀开他自己的那个,内壁还留着三十年前的菜渍,隐约能辨认出\"红烧肉\"的油花形状。\"当年你说过,\"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轻抚饭盒边缘,\"等将来上市了,给大伙儿发金饭碗。\"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了饭盒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1988年先进生产者奖品——正是赵氏前身县机械厂的产品编号格式。
危机在深夜达到高潮。张建军追踪到三位离职工程师的手机信号同时出现在深圳湾游艇会——赵明辉的\"公主号\"正停泊在那里。卫星图像显示甲板上有七个人影,其中三人举手投足间明显带着工程师特有的机械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热成像显示游艇底舱藏着个恒温箱,尺寸刚好容纳三套人体冷冻设备。
\"这不是挖角,是绑架。\"Vivian从纽约发来的视频突然切入,她身后的彭博终端显示赵氏刚刚质押了名下所有房产。\"他们根本付不起承诺的待遇,\"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一组数据,\"除非...\"画面切换成瑞士某银行的转账记录,收款方赫然是某国际人体器官交易组织的暗网账户。
转折发生在凌晨三点。当陈志远独自翻看1985年的老照片时,突然发现背景里那面\"安全生产\"锦旗的穗子中藏着个微型胶卷。冲洗出来的底片上,年轻的赵建国正将一叠文件递给某位干部,文件抬头隐约可见\"技术转让\"字样——这正是当年县机械厂核心技术流失的原始证据。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1985年5月4日,恰好是第一批\"地下股金\"筹集的日子。
黎明前的董事会上,陈志远推出一辆锈迹斑斑的铁皮车——正是1988年用来运送第一批饮料的改装28自行车。车筐里堆着三十七个牛皮纸袋,每个都装着对应员工的\"历史贡献证明\":从手写工资条到革新建议书,甚至还有当年工人们偷偷凑的\"地下股金\"凭证。最上面的那个袋子贴着老杨头的照片,里面装着1985年他用工伤换来的\"先进生产者\"奖状,背面用铅笔写着:\"拿命换的,值!\"
港交所的钟声响起时,暴雨奇迹般地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远航新启用的\"员工持股墙\"上——那是一面用老厂房的红砖砌成的展示墙,嵌着三十七块透明亚克力板,每块板里封存着一位元老员工的代表性物件:老周的算盘珠子、张建军的第一把电烙铁、甚至秦雪用过的第一支试管。墙前的水晶柜里,那台28自行车的车铃被镀上了金,铃铛内侧刻着所有员工的名字,转动时会发出1985年特有的清脆声响。
而在深圳河对岸,赵明辉的游艇正冒起黑烟。消防船的警笛声中,三个身影从船舱跌跌撞撞跑出来,他们手里紧攥着的不是赵氏承诺的房本,而是已经被海水浸湿的期权协议——最后一页的签名处,还粘着当年远航第一批产品上的防伪标签。
老周站在远航大厦天台,手中的算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轻轻拨动那根残缺的算盘梁,檀木珠子碰撞出\"一归如一进\"的古老口诀。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露出耳后那个已经淡化的伤疤——那是1985年保卫工厂设备时,被赵建国手下用钢管砸出的印记。
\"三十七年了,\"他对着维多利亚港的方向轻声说,\"这次我们赢的是人心。\"
在他身后,那枚1988年的国库券被镶进相框,挂在\"员工持股墙\"的正中央。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泛黄的纸面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库券\"几个大字熠熠生辉,就像三十八年前那个年轻人攥着它时,眼中闪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