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
当侯君集,被“请”到李世民面前时,这出“大戏”,正式拉开了序幕。
李世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长孙无忌、房玄龄,以及三法司的堂官们,皆侍立两侧,神情凝重。
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那轻微的“噼啪”声。
侯君集,一进殿,便立刻长跪不起,痛哭流涕!
但他,不是认罪。
而是“请罪”!
“陛下!臣有罪!臣身为兵部尚书,总领天下军务,却治下不严,识人不明!致使军中出了此等,胆大包天,行刺储君之逆贼!此,乃臣之失察!是臣,愧对了陛下的信任!愧对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臣,万死莫辞!恳请陛下,即刻罢免臣之一切职务,将臣打入天牢!以正国法!”
他一边哭,一边用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臣,只有一个请求!”侯君集抬起头,那张老脸上,满是“忠臣蒙冤”的悲愤,“恳请陛下,准许臣,以‘戴罪之身’,协助百骑,彻查此案!臣,在军中多年,对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略知一二!不将此等,国之巨蠹,亲手揪出,臣,死不瞑目啊!”
好一个,侯君集!
好一番,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的“表演”!
用一招“主动请罪”,就将自己,从一个,最大的“嫌疑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急于为国除害,洗刷自身耻辱”的……忠臣!
他,将那滔天的“谋逆”之罪,轻描淡写地,转化为了,一个可大可小的……“失察”之过。
李世民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说话。
而侯君集,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继续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的“攀咬”。
“陛下,臣实在想不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那贼首不过一小小都尉,在江南,人生地不熟。他何来如此大的财力,能收买数千名死士??”
“此事背后,必然有更大的主谋!”
“此人,其财力之雄厚,其权势之通天,恐怕……”侯君集,故意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长孙无忌。
“……远在臣之上啊!”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提“长孙无忌”。
但每一个字,都在暗示,能做到这一切的,得既有钱又有权,还得与清河崔氏这种门阀,扯上关系的,除了国舅爷,还能有谁?
“侯君集!你,血口喷人!”
长孙无忌,终于忍不住了。他立刻出列,脸上是比侯君集,还要“愤怒”一万倍的表情!
“你自己,治下不严,出了纰漏,竟敢在此,含沙射影,构陷于我?”
“陛下!”长孙无忌转向李世民,躬身拜道,“臣,也正有要事禀报!”
“就在昨夜,老臣府上,也接到了一封,来自江南的……匿名举报信!”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
“臣本以为,是宵小之辈,恶意中伤,不敢轻信。但,今日,听闻侯将军之言,臣才恍然大悟!此事,恐怕另有天大的阴谋!”
李世民示意王德,将文书呈上。
展开一看,李世民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竟是一封,由十几个江南“新贵”(也就是被李治扶持起来的那些家族),联名所写的……“揭发信”!
信中的内容,与侯君集的“攀咬”,截然相反,却又更加“合乎情理”!
信中,他们以一种,极其“惶恐”和“后怕”的语气指证:
——此次刺杀,其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些在晋王殿下“清查赋税案”中,家破人亡的“江南旧士族”的残余势力!
——他们的证词是:这些旧士族,对晋王殿下,恨之入骨。但晋王已回京,他们无法报复。于是,便将仇恨,转移到了,新来的太子殿下身上!他们妄图,通过刺杀太子,来嫁祸给晋王和我们这些“新贵”!从而挑起皇子内斗,让整个江南,再次大乱,他们好浑水摸鱼,趁机复起!
信的最后,还附上了几份他们“搜集”到的,关于“旧士族余孽,秘密联络江匪,购买兵器”的“证据”。
好一个,长孙无忌!
好一招,“祸水南引”!
不仅,完美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更是,将侯君集,置于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你,兵部尚书,连江南的“旧士族余孽”都搞不定,还让他们,酿成如此大祸,你是何等的无能?!
同时,也为他自己的小外甥,晋王李治,之前在江南的“血腥清洗”,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借口”——看,不是我外甥心狠手辣,是这些余孽,真的亡我之心不死啊!
一时间,甘露殿内,迷雾重重。
一个案子,竟然,牵扯出了,三个,截然不同,却又都看似“有理有据”的“真凶”!
——侯君集,暗示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则直接将锅,甩给了江南的旧士族。
——而太子,那份奏疏里,不偏不倚,却又将线索,同时指向了“兵部”和“世家”。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麻,狗咬狗的局面,龙颜大怒,却又无从下手。
这背后,每一个人,都不干净。
但,他又没有一锤定音的铁证。
就在整个案件,即将陷入僵局之时。
殿外内侍,再次高声通报。
“启禀陛下!江南,八百里加急!太子殿下,第二封奏疏到!”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
李世民展开奏疏,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充满了怒火与猜忌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困惑。
因为,这封奏疏,与案情毫无关系。
太子,只是提出了一个请求——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由儿臣亲自提审,苏州刺史张允年,及一干涉案之江南士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