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县丞一瞬怔忡。
虽然已经和展十七打过了交道,送过银钱,又塞过假账本。
以他的判断来看,这位贵人乃是一个贪财的草包。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隐约觉得,现下门外之事,还不能让此人知道。
若是被他知晓,回宫之后在皇帝面前说漏了嘴,或是这草包从这事儿上起了心思,要建立功业,于他们而言,都是塌天大祸!
秦县丞当即凛了心神,调整情绪换了一副笑脸:“展大人怎么来了?下官这是遇上难题,恨自己个儿本事不够呢。”
展十七也跟着笑:“秦大人才能过人,怎么也会有如此烦恼?不过秦大人能严于律己,乃是朝廷之幸,皇上之幸。”
秦县丞摆手:“展大人,太抬举我了。”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展十七不忘来意:“对了,郭大人今日没到县衙来?”
秦县丞解释道:“展大人有所不知,郭大人昨日处理案宗直到深夜,约莫是晚些过来。”
展十七点头:“那我去府中找他。”
他说罢,便抬腿向县衙正门方向去,秦县丞哪敢让他过去,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展十七的手臂:“展大人,你忘了,郭大人那府邸,走偏门更近些。”
展十七皱眉笑:“嗨,都是昨日同你们吃酒,都糊涂了!”
他跟着秦县丞往偏门去,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多少让秦县丞安心。
可秦县丞不知道,展十七的目的,原本也不在此处。
送走展十七,秦县丞回到厅中,思索着该如何处理门外的一众刁民。
真是笑话,他堂堂朝廷命官,还能叫这些人威胁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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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繁音上车后不久,就发现其中一个女孩的状态不太对。
整个人几乎昏迷过去,面色潮红。
祝繁音双手被绑在身后,只能走过去,以面颊贴着女孩的额头。
那温度,几乎将她烫到。
祝繁音心下一沉。
她是见过牛成如何对待这些生病的孩子的。当日若非恰好在闹市,又有李清溪拼死爬出来求救,他们那几个女孩,几乎只会安静的死去,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但是……
即便知晓结果很难如意,她也不能不试。
马车之内空间太小,以祝繁音的身量,根本无法完全站起,祝繁音只能倒过来坐着,不断的用脚去踹马车,以求前边的人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但马车一直在行走,原本就颠簸。
她竭力弄出的响动根本没被发现。
祝繁音沉默一瞬,又坐回去,以整个身体去撞击,另一个女孩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也一起帮忙搞出动静。
终于,祝繁音半边身体都快要麻木,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络腮胡骂骂咧咧下了车,开了马车门便骂:“你们哐哐当当的是想找死吗?蠢东西!”
祝繁音压根不理会他的咒骂,她一直晃着脑袋,示意络腮胡将她口中的布巾取出。
络腮胡不耐烦极了,却还记得这位是被叮咛过要仔细照看的人,故而还是取了布巾问:“小娘子,你有何贵干吗?”
不忘在祝繁音脸上摸了一把。
祝繁音被恶心的想吐,还是强忍下来:“她在发烧,有没有药材,如果没有,请帮我准备一些水,还有,帮我解开绳索,这马车外头上锁,我出不去的,我可以照顾她。”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将情况和诉求都说清,唯恐被男人打断。
孰料男人只是冷漠看了一眼,便冷笑道:“那就烧死她。小娘子,这不打紧。”
他说完就要离开,祝繁音还在辩驳:“我不知道你们究竟要带我们去何处,但是即便是要到汴京卖了我们,多一个人也多一分银钱。这位爷,只要一些水就好。”
络腮胡犹豫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祝繁音,又看一眼发烧的小女孩,眼睛滴溜溜转一圈:“你等着。”
他先锁了门。
去前头同几人商量了什么,不多时便带了一盆水进来,又帮着祝繁音解开了绳索。
祝繁音赶紧扶着那女孩躺好,又绞了帕子搭在她额头上。
络腮胡警告:“安分点,不然你们都得死。”
说完之后,又回了前边,马车继续行走。
祝繁音忧心忡忡。
这里条件太差,连一副退热的药都没有。
等等。
祝繁音突然想起来段羚交给她的荷包,虽然段羚仔细叮咛过,那几粒药丸是给他以防不时之需的,但眼下境况,似乎也不容她再多犹豫。
祝繁音打定主意,掏出药丸塞进女孩口中,又喂了水送下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以段羚的本事,她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只是,这马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她心里烦忧,唯恐走得太远,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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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县令在自个儿府中,乍然听闻展大人来访。
当即起身迎接。
展十七立在郭府之外好生端详。
不多时郭县令便急急出来,叱骂守门的童子:“你这蠢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将展大人拦在门外。”
展十七摆摆手,并不介意:“欸,郭大人何必动怒,我这也是头回看着临川的园子,突发奇想的来了兴致,多看了几眼,何必叱骂这奴才呢?”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郭家府邸。
“其实今日过来,也不为别的,原本啊,是犯了酒瘾,想着去找郭大人吃酒,谁料郭大人昨日竟为了政事忙到半夜,我实在是惭愧,所以来看看郭大人。”展十七饮一口茶,夸奖道:“好茶,好茶。”
郭县令听闻这话,已经在心中又为展十七钉上了草包庸人的标签,当然,越是庸人,他越是要供着,好叫他后头的那位满意。
当即故作惊讶开口:“展大人可是得了什么消息,昨日夜里我才刚听说,那松鹤楼里新来了一批好酒,正想着去请展大人呢!”
展十七当即站起来:“哎呀,你这样子说,我更是坐不住了。”
郭县令也死神:“那走?”
展十七:“走!”
待出了门,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着郭县令的手:“咱们得去县衙里头,叫上秦大人啊,否则啊,指定要被他编排。”
郭县令不知他的弯弯绕,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是自然。”
于是便上了马车,往县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