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忱,九九这么多年过得很辛苦。自从你回来之后,我能看见她身上的变化,你是她的光,也是她能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夫妻之间有矛盾很正常,谁还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呢?但是请不要在生气的时候,说出伤人的话,殊不知有些话,是会把人推进深渊里的。”
顾司忱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宋轻雨经过抢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人还在昏迷当中。她的左手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点滴架上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下。
顾司忱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推开门走进去。
病房里的空气比外面还要凉几分,顾司忱走进病床,伸手替宋轻雨掖了掖被角。
“爸爸……妈妈……”宋轻雨忽然啜泣起来,声音细弱蚊蝇。
顾司忱低头看向她,发现有眼泪从她眼角滚落,她双眉紧蹙,似乎正在与梦魇纠缠,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应该是梦见死去的温氏夫妇了。
时隔多年,顾司忱也早就不记得他们夫妻的模样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个模糊的轮廓。记忆中的温叔叔很宽厚,而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
那是年少时,顾司忱一直向往的家庭氛围。而九九,就是在那样的家庭里出生长大。
所以当顾司忱第一次看见九九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他当时站在阴影里,九九在阳光下吹泡泡,随着她的奔跑,院子里飞满了彩色的泡泡。
有泡泡飘到了少年顾司忱的面前,他抬手想要接住,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碎裂不见了。
美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少年顾司忱把手收回来,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穿洋裙的小姑娘。
“你要一起玩儿吗?”
少年顾司忱微微一怔,板着脸故作深沉,“幼稚!”
他才不要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一念尚未转完,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凉凉的,上面还沾着泡泡水,滑腻腻的。
他惊愕低头,看清楚了手里的泡泡机,表情一时难以切换。
小姑娘冲他笑,“你按这里就可以了,可以出泡泡。但是尽量不要对着眼睛,妈妈说这个泡泡虽然没有毒,但是对眼睛不好,如果弄到眼睛里,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大人,帮忙清洗干净。”
“……”顾司忱怔怔地看着她。
“喂。”小姑娘叫他,“你听见了没有啊?我跟你说这么多,嘴巴都说干了,你如果听懂了,好歹吱一声?”
……
回忆如刀片般锋利,顾司忱拿了纸巾,弯腰替宋轻雨拭去泪水。
宋轻雨忽然抬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司忱,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别……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宋轻雨哽咽得厉害,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看上去无比的脆弱伤心。
顾司忱轻叹一口气,伸手将人捞入怀中,轻拍了拍她的头,“九九……”
——
梧桐山庄。
温久站在衣帽间里,看着面前一排排崭新的衣裙,每一件都带着昂贵的吊牌。
这些东西,是今天下午的车一辆接一辆送过来的,全都是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无比契合她的身形。
“喜欢吗?”顾司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久肩胛骨的肌肉瞬间绷紧。
顾司忱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她也一点觉察都没有。
他如鬼魅般忽然现身,吓了温久一跳。
温久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在了墙上,她才停下来。
“你可以一天换三套。”顾司忱伸手取下一件淡紫色的真丝裙,放在她身前比画,“这个颜色或许适合你。”
“……”温久站着没动,她的目光扫过那件淡紫色裙子,微微蹙眉。
这是宋轻雨喜欢的颜色!
“穿上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顾司忱将那件裙子放在了挂烫机的架子上,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温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目光落在那件紫色裙子上,微微抿紧了唇。
——
顾司忱在外面等了片刻,房门打开,温久出来了。
他抬头看去。
温久没有换衣服,她身上还穿着那套洗的发白的t恤衫,表情有些木然。
顾司忱也没有追究这些,从栏杆处离开,走向她,“今晚天气不错,去楼顶看看吧。”
他从她面前走过,带起的风都是透着寒意的。
山里到了晚上,凉气很大。
屋顶的风也比想象中的冷,温久身上那件t恤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她一上来就被风吹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披上吧。”顾司忱递来一件外套。
那是他的衣服。
是他的西装外套。
上来的时候是穿着的,看见温久搓手臂,他就脱下来给她了。
温久着实太冷了,这种时候也就不跟他客气了,接过外套,展开披在了自己肩上。
外套上是顾司忱身上的味道,还残余他的体温,温久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取下来。
她被冻得够呛,顾司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正在那熟练的调望远镜焦距。
温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先天,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专注调整焦距时,高大的身子微微弯下一些,却依然很好看。
温久垂下眼睑,经历过这些之后,她已经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好看的皮囊,越是危险。就像毒蛇,颜色越鲜艳,毒素就越高!
“好了。”顾司忱的声音传来,他朝温久招招手,“过来。”
温久默默地走过去,实际上她也很想知道,顾司忱这么一反常态,到底又在谋划着什么?
“靠近看看。”顾司忱指引着她。
温久迟疑了一下,还是凑近,闭上了一只眼睛。
望远镜里是模糊的星团,她第一次看见星空穹顶,被震撼到了。
“那是仙女座,看见了吗?传说仙女被锁链束缚在那里,永远无法逃离。”
温久离开望远镜,仰着头,用肉眼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就连仙女,都没办法自由吗?
那她呢?
“小久。”顾司忱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压得很低,“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实现。”
愿望?
温久眸光微微闪烁,她有。
她希望宋家人都去死,她希望,顾司忱也去死!
他们最好都死一块!
“流星!”顾司忱忽然指向天空。
温久条件反射的抬头,果然看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
“这不可能,天气预报明明说……”顾司忱的话没说完。
天空忽然划过第二道光迹,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接连出现,在漆黑的夜空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银色光线。
“流星雨?”顾司忱终于反应过来,这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竟然这么巧合,在今夜出现。正好在他带着温久上楼顶看星星的时候出现!
温久看着那些流星,脑子里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小时候也看过流星雨,是和记忆中那个小男孩。
他们在大人的宴会上偷偷溜走,爬上了阁楼的屋顶。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两个小孩竟然坐在了屋顶的瓦片上。
忽然,一道流星闪过……
“是流星!”年幼的温久指着天空,惊呼。
然后她赶紧闭上双眼,双手抱拳,虔诚地许愿。
小男孩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干什么呢?看上去有点傻。”
“许愿啊。”年幼的温久眨巴眨巴眼睛,“我许完了,到你了。”
“都是假的!这个不准。地球上这么多人,如果人人都对着流星许愿,那流星能忙得过来吗?我才不信。”
温久跟他抬杠,“可是我之前就是对流星许愿,希望白奶奶的身体赶紧好起来,没过多久白奶奶就出院了啊。”
白奶奶是温久家的一个老佣人,打小看着温久长大,温家的人都很敬重她,温久也将她看作亲奶奶。
那时候白奶奶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总是生病。温久不懂,她偶尔能听到父母的叹息对话,提起白奶奶的身体,两人都是一脸的悲伤。
温久就对着天空许愿,希望白奶奶的身体赶紧好起来。
后来,白奶奶的身体真的好起来了。
精神倍儿棒,吃嘛嘛香,一直卧病在床地,那天竟然出门散步了。
温久一直觉得这很神奇,她觉得是自己许的愿望被流星实现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回光返照。
总之,在她的催促下,小男孩也许愿了。
她问小男孩许的什么愿,他说希望自己的父母不要再吵架了,他希望他们和好如初。
小男孩又问温久许的什么愿望,温久一脸天真地看着天空,道:“嗯……我其实没什么愿望,我对流星说,让它等等我,等我想好了再跟它说。”
小男孩诧异,“还带这么玩儿?”
温久噗嗤笑出声,“现在我想好了,我要把我的愿望送给你。我也希望你的父母以后不要吵架了,他们可以像我的爸爸妈妈那样恩恩爱爱。这样你的愿望就是两个了,一定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