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未来的路很难,但是我会尽全力帮你!”
“你要相信我!”
程淮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胳膊,温久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让她鼻子泛酸,很想哭。
从小到大,她都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很好。八岁以前,她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八岁之后,她从云端坠落,父母双亡,家庭破碎,她被众人踩在了脚下。
宋家所有人都欺负她,明里暗里,各种欺辱。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温暖过了……
程淮激活了她内心沉寂已久的那片温暖,这种被人在乎有人心疼的滋味,实在太容易上瘾了。
此刻,温久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去吧,走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程淮是你唯一可以抓到的救命稻草!错过这次机会,你就真的走不掉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走,想离开这片牢笼吗?还犹豫什么?还等什么?”
另一个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来给爸妈报仇?这么多年的囚禁,就这么算了嘛?你不是要手刃仇人吗?难道就这么看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吗?你还是人吗?况且,程淮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好,就不能做他的累赘!”
是啊。
她不能再做谁的累赘了!
十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子,对父母的意外去世无能为力,就连真相都被隐藏了这么多年。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从前她是没的选择,现在她可以自己选了。
温久坚定地抽回手,再次摇头。
“小久!”
她刚把手抽回去,程淮就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比之前抓得更紧。
温久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和担忧,那是发自内心的心疼关怀,无关其他,也无关她的好坏。哪怕她被捏造成了一个不检点,勾引男人怀孕流产的女孩,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她产生厌恶。
他是真的想救温久,也是真的在奋力的,将她拉出这个深渊枯井。
可是他不知道,温久在井底待得太久了,就算爬出去,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把程淮拉进来!
他那样好的人,就应该站在阳光底下,任清风拂面,看云卷云舒。而那位伍小姐,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余生的人。
温久使劲把手往回拽,她的手臂太瘦了,程淮不敢拽得太用力,可是又舍不得放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程医生,你还是回去吧。”宋轻雨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热闹,冷笑着开口:“你看,她根本不舍得从这里离开。我都说了,我们根本没有虐待过她,她身上的那些伤,都是她自己弄的,跟我们没关系。”
“你走吧。反正没有你,还有顾寻。没有顾寻,还有我爸呢。她略使一使手段,总能达到目的的。”
“你闭嘴!”程淮怒吼。
他是真的急了。
又气又急。
气的是温久竟然不愿跟他走,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急的是,如果温久不肯跟他走,他又能怎么办?他来的时候,想过宋轻雨会很难对付,想过会被她刁难,想过会苦难重重……他也都想了应对的方案,唯独没有设想过,温久不肯走。
“你为什么不肯走?”程淮紧紧地盯着温久的眼睛,湿衣服贴在他身上,像一件冰衣。那寒冷的温度直往他的毛孔里钻,冷意不断地渗透进来,使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可他此刻压根顾不上自己,眼里只有温久,“你还要留下来被他们继续折磨吗?”
“……”温久始终低着头。
她一直在默默地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可程淮是医生,他能精准地避开她手腕脆弱的地方,用巧劲抓着她,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始终想要一个答案。
再这么拖下去,温久怕自己会崩溃。
索性一咬牙,一闭眼,用力地狠狠一拽。
“咔嚓——”一声脆响。
“啧——”宋轻雨的声音响起,充斥着满满的幸灾乐祸,“你看,她为了拒绝你,把自己骨头都折断了。程淮,你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吗?还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吗?”
程淮也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温久那只脱臼的手,紧抓着她的手指一颤,蓦地松开了。
她的手腕软软地耷下去,看着就疼。
程淮后退了两步,脸色越发苍白,他没想到温久会这么决断,竟然……生生地把自己的手骨掰脱臼了!
“小久……”程淮心口说不上来的窒息,好像被谁扼住了咽喉,每吸入一口空气,都觉得艰难。
温久沉默地站着,两腿仿佛灌了铅。
原来,伤害一个好人,也是一件千刀万剐的事情。
她的心,都好像要被剜空了……
宋轻雨抬手招来佣人,“去拿件干外套过来,给程医生披上。”
“不用了……”程淮拒绝道,视线依旧落在温久的头上。
她始终低着头,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程淮的下颌绷紧了几分,他道:“我帮她把手骨接上就走。”
宋轻雨挑眉。
对于他的这点小小要求,也没有阻碍。
毕竟他帮忙接上了,也算省去了一件麻烦。
“行。”
“小久……”程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视线落在温久耷拉着的那只手上,“我帮你把手骨接好。”
温久沉默地,将手臂抬了起来。
好痛啊。
手骨错位的地方,真的好痛。
可远不如她的心痛。
程淮握着她的手臂两端,看着那高高隆起的骨头和肌肤,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有点痛,忍忍。如果实在忍不了,喊出来也行。”
温久轻轻点头。
程淮接骨是一把好手,不过一两下,就将错位的骨头接上了。
疼痛感消失了大半,温久摸着那块肿起来的肌肤,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程淮的手指温度。
“小久……”程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温久咬咬唇,觉得最后的道别要体面,于是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了程淮那双温柔怜悯的眼睛。
“这是你真心想要的吗?”程淮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
旁边的宋轻雨伸长了脖子,却也没听清楚,眼底冒出不满的光。
温久强忍着泪水,平静地点了点头。
程淮深吸一口,水珠从他睫毛上落下来,如眼泪般,正好砸在温久的脸颊上。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向宋轻雨,“顾太太,希望您能善待她。”
宋轻雨勾了勾唇,“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而且……她也未必想要你管。”
程淮最后看了温久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湿透的背影很快没入夜色,消失不见了。
——
温久失眠了。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程淮的脸。
程淮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像一把锥子,在温久的心上扎出一个个窟窿,汩汩冒血。
程淮……
程淮……
温久的眼泪很快打湿了枕头。
如果当年悲剧没有发生,如果爸妈都没有死,如果她现在还是温家大小姐……那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也没有这么多如果。
发生的事情已成事实,她无法扭转过去,也无法扭转现在自己的困境。
温久好绝望。
绝望到,想杀人。
对!
杀人!
这一切都是宋家人所赐。
宋轻雨也不能幸免。
她要杀了宋轻雨!
宋轻雨是宋怀仁和姚慧芬唯一的女儿,如果她死了,他们一定会很受刺激!
这何尝不是报复的一种?
她留下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那她还等什么?
午夜时分的别墅沉浸在一片死寂中,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在走廊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久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佣人房在后面,与主别墅之间有一扇门。
这扇门到了规定的时间点就上锁了,所有的佣人,没有宋轻雨和顾司忱的允许,不许进别墅。
温久是从狗洞爬进来的!
她身材瘦弱,占了不小的优势,否则那么一点点的一个小门洞,正常人一条腿塞进来都困难!
可她,就这么水灵灵的钻了进来。
温久先进了厨房,挑了一把剔骨刀,握在手里,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折射在温久那双疯狂的眼睛里。
她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别墅里,像个幽灵。
穿过客厅,踩上光洁楼梯,她的动作缓慢而匀速,很快便走上了二楼。
二楼房间很多,温久握着刀穿梭在走廊里。四周静悄悄的,走廊尽头的那扇雕花木门后面,就是主卧。
她曾经被送到这个房间,每次睁眼都能看见这扇门。
所以,宋轻雨一定就睡在这里面!
温久的掌心渗出汗水,在刀柄留下滑湿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画面:推开房门,走到窗前,对准那个纤细的脖颈,就像割鸡脖子一样,一刀狠狠落下去……
然而,当她真正停在那扇门前时,里面传来的异样声响却让她猛地愣住。
这房间里,怎么会有成年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