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撕心裂肺的悲愤首先击中了佩恩——为逝去的国王,也为身陷绝境的自己。但这股悲愤还未来得及完全吞噬他的理智,便被接踵而至的、更强烈的震惊所取代。
一次、两次、三次! 连续三次沉重的打击,尤其是利奥波特那舍身般的直接撞击,竟撼动了这不可一世的母巢!是因为爆炸,让他这一撞能够破防直接伤害到母巢。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空间挤压猛地一滞,随即像被砸碎的琉璃般寸寸断裂。是内部那毁灭性的爆炸!母巢为了压制体内的风暴,不得不抽走了束缚他的力量!
就是现在! 这是他等待许久,也是千载难逢,甚至不敢奢求的转瞬之机!佩恩体内的源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爆转,呼啸着从周身毛孔喷薄而出。“轰!”那无形的空间枷锁应声彻底破碎,后续的力量无以为继,他,自由了!
借着怪物因自身创伤而露出的破绽,佩恩的长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磅礴的气境剑气不再是精细的操控,而是化作了最原始、最疯狂的毁灭风暴,连续十多次,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哪怕一刹那的犹豫,都可能意味着永恒的沉沦与毁灭。
刷刷刷!刺啦刺啦!十数道沛然的剑气如同来自天外的神罚之光,呼啸着犁过昏暗的巢穴。其中两道剑气交织成死亡的剪刀,将无数触手缠绕而成的巨大臂膀瞬间绞断——哗啦啦!断裂的触手如同污秽的暴雨般倾盆而下。另外数道更加凝练的剑气,则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朝着那被撞击撕开,血肉模糊的缺口猛然斩落!
噗嗤!母巢的血肉再次被无情地翻开,佩恩疯狂地催动力量,试图将这伤口不断扩大,撕成致命的裂痕!
然而,母巢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仅仅是一瞬间,那怪物便忍住了这足以令任何生物崩溃的剧痛,强行调整了过来。后续追击的剑气斩在突然亮起的防护光泽上,只爆发出“锵!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再也无法寸进!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袭来。但除了让佩恩感到心神俱迫,灵魂震颤之外,已无法再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
母巢没有再发出任何咆哮或言语,但那纯粹,近乎疯狂的杀意,已如最冰冷的寒潮,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佩恩能清晰地察觉到,母巢正在调动庞大的能量修复自身的创伤,那被斩断的肉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重新生长。
他不愿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发起狂暴的攻击,剑光如狂风暴雨。可所有的努力,都被那层看似稀薄、却坚不可摧的防护光泽稳稳挡下,怪物本体,毫发无伤。
沉默,有时比咆哮更令人恐惧。此刻的母巢,便是如此。它的杀意已凝聚到了极点,下一波攻击,必将石破天惊。
佩恩的剑锋再次徒劳地撕裂空气,母巢那浪潮般的触须与精神攻击已呼啸着再度涌来。他体内源力因长时间超负荷暴转,已如即将崩断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战斗早已沦为本能驱动的挣扎,可源力的枯竭却无法阻挡——终于,在母巢恢复如初的狰狞肉臂与无缝衔接的空间挤压之下,佩恩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
轰!
斗气在最后一刻绽放,勉强卸去了大部分冲击;覆体的蛇鳞甲幽光急闪,硬生生吃下了那可怖的物理伤害。佩恩的身体重重撞在‘域’的结界壁垒上,像一只被钉在透明墙壁上的昆虫,停顿一瞬,才缓缓滑落,瘫倒在地。
内脏翻江倒海,喉头一甜,鲜血几乎要冲破牙关。最可怕的是,能量彻底枯竭,连激发最后一丝斗气都已成为奢望。一阵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佩恩的手颤抖着探向内侧护甲,摸到了那仅有的两根墨晶——它们触手冰凉,是其最后的希望。
他疯狂汲取着其中残存的能量,感受着涓滴细流般的源力重新填补干涸的经脉。当墨晶在他手中化为灰暗、失去光泽时,一股短暂却汹涌的力量再度充盈全身。
“嗬啊——!”佩恩发出一声近乎野兽的低吼,眼中血光重燃。源力再次暴走,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在母巢狂暴的攻击中穿梭、跳跃,开始了又一轮绝望的消耗战。
战场另一端,人类联军的阵线已濒临崩溃。放眼望去,唯有结纹序列的成员还在凭借复杂的阵列苦苦支撑。德隆亲眼目睹了国王与利奥伯特的相继阵亡,他的灵魂仿佛也随之被抽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希望,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每一秒都有战士在哀嚎中倒下,而远方的佩恩,那位最后的强者,也只是在狼狈不堪地闪躲,败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谁能拯救人类?德隆不敢去想那注定的结局。
他数次咆哮着,如同疯魔般冲向那隔绝战场域的结界,用月刃劈,用肩撞,却次次都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徒留满身伤痕。就在他心灰意冷,近乎放弃之际,一次被冲击波掀飞的过程中,他的脚无意间借力蹬在结界的一处——
他的身影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弹开,而是如同滑入一道看不见的裂隙,整个人竟跌入了结界内部!
一瞬间的错愕后,德隆猛然醒悟。这母巢并非完美无缺!它也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维持的结界能量不稳,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他立刻抬头,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向在死亡之舞中穿梭的佩恩发出嘶吼:
“佩恩!这边!从我这个位置冲出来!这个空间有破绽!”
“我,不能走。”
佩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住那片翻涌的黑暗,仿佛稍一移开,那怪物便会倾巢而出。
“我走了,谁能拖住它?”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让母巢移动出去……外面的人类,每一个,都得死。”
他微微侧过头,让同伴德隆能看见他染血的侧脸和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我必须拖住它。再完美的怪物也会有松懈的瞬间,再绝望的境地也会有一闪而逝的破绽。”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机会,总会出现的!”
他猛地提高声调,带着命令的口吻:“快出去!德隆!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去护住那些还活着的人!那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使命!”
德隆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佩恩那如同磐石般挡在灾难之前的背影,又望向巢穴外隐约传来的哭喊与厮杀声。他嘴唇翕动,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沉重的点头。
“保重,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德隆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决绝地撕裂粘稠的空气,向着有光的方向疾驰而去,将身后的整个深渊,留给了佩恩一人。
沉重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挤压下回荡,佩恩能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母巢在他面前蠕动,巨大,布满触手缠绕的巨臂再次呼啸而来,
同时数条黏滑、顶端带着锋利骨刺的触手猛地从它主体中弹出,如同出膛的炮弹,直刺佩恩!
佩恩瞳孔骤缩,常年战斗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他矮身、侧滑,动作快如鬼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波致命的穿刺。骨刺擦着他的护甲划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
“来啊!”佩恩低吼,手中的陨铁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一条试图缠住他脚踝的触手齐根斩断。墨绿,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但母巢的再生速度快得惊人,断口处肉芽疯狂蠕动,几乎在呼吸间就长出了新的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蛇,从四面八方袭来,封堵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佩恩将战刃挥舞得密不透风,斩断一条,又有两条补上。他且战且退,利用通道内废弃的管道和机械结构作为掩体,但母巢庞大的身躯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缓缓向前挤压,空间墙壁在它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