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德森是哈森的父亲这个惊人的消息,陈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困惑。他不由得回想起哈森平日里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那些被人嘲笑的经历,那些独自在工作室埋头苦干的时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家伙,有着这样显赫的家世背景,却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创业之路,这不是活生生地给自己找罪受么?陈阳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摇头,想着要是换做自己,怎么可能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过那种被人呼来喝去的苦日子。跟在安德森这样的父亲身后,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啊。
可哈森倒好,非要选择最难走的路,整天为了机械设备的生意操心劳力,这不是典型的有病么?不过转念一想,看着哈森那些出神入化的设计图纸,再想想安德森在业界的赫赫威名,陈阳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小子的与众不同,原来是遗传了他老爸的艺术天赋和执着追求啊,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有其父必有其子!
陈阳还没从哈森家庭背景的震撼中缓过神来,思绪正飘忽着,冷不丁对上安德森投来的目光。安德森原本带着几分审视的眼神此刻已然被惊喜取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宝贝般瞪大了眼睛,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带着浓密的大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哦!我的天哪!”安德森夸张地搓了搓手,像是久旱逢甘霖般激动地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阳,“陈!我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要让气氛发酵,随即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一股子难以抑制的兴奋劲儿,“原来你就是哈森口中那位——神!奇!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陈阳一愣,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这话乍一听没啥问题,可结合眼下这阵仗,咋就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呃……”陈阳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飘忽不定,活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安德森,您这话说得……我有点糊涂了。啥神奇的人啊?”
安德森没接话,只是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姿态优雅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宋开元见状也适时地开口,温和地邀请陈阳在自己旁边落座。
待陈阳略显局促地坐下后,安德森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双手比划着,绘声绘色地开始了他的叙述。
“事情是这样的,”安德森清了清嗓子,眼神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哈森那臭小子,打小就对家里的收藏不感兴趣,一说搞艺术就头疼得像要炸开似的。”
他边说边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倒是那些机械玩意儿,他能摆弄一整天,连饭都不吃!”
“可上次他去华夏……”安德森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在陈阳脸上扫了一圈,“遇到了你之后,嘿!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模仿着哈森可能说话的语气,语气里满是夸张的赞赏,“他开始对你们华夏的那些'老古董'特别着迷,天天在电话里跟我念叨,说你陈阳不仅眼光独到,而且——”
安德森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在陈阳和宋开元之间来回切换,最后定格在陈阳脸上,带着几分考量的意味。
“他说你……”安德森慢悠悠地用手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大胡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办事啊,总是能出人意料,用你们华夏的话说——就是'出其不意'!”
陈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哈森这评价……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呃……”陈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点点头算是回应,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疯狂转动,努力回忆上次到底让哈森帮自己干了啥,以至于让这位混血小老外对自己如此推崇。
想到当时的情景,陈阳忍不住咧嘴一笑。那事儿吧,搁在华夏,估计真没几个人会让哈森那么干。
陈阳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目光落在安德森身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笑意,“哎,安德森先生,您说这事儿巧不巧?”
“我还琢磨着吧,这次回去,去深城找哈森那小子问问关于机械设备的问题,居然在这儿遇见您了!”他故意顿了顿,像是要卖个关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缘分呐,绝对的缘分!这叫什么?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宋开元闻言,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是被陈阳这突如其来的“缘分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缘分,啧啧啧,”陈阳砸吧砸吧嘴,脸上满是夸张的感慨,活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转头又笑眯眯地看向安德森,“不过话说回来啊,安德森先生,您这大忙人一个,特意把我叫过来,不会就为了跟我侃大山吧?”
陈阳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安德森,手指还不老实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个街头巷尾最爱打听小道消息的老油条。
安德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张略显严肃的脸庞瞬间放松了不少。
“哈哈哈,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大胡子,像是被陈阳这番插科打诨逗乐了,连带着原本准备好的开场白都给忘了个干净。
过了片刻,安德森才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正色道:“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其实我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件事情想请教。”
他顿了顿,目光中多了几分认真,“之前你也看到了那幅波洛克的《无题》,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它是赝品的?”
陈阳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德森先生,您这是在考我呢?那无题就在那里摆着,我还能看不出来?当然是看出来的!”
安德森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陈,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双手比划着,试图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呃,该怎么说呢?”
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旁边的翻译小声嘀咕了几句。那翻译闻言,立刻点头,随后用更准确的措辞将安德森的意思转述了一遍。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安德森听完翻译后,像是找到了合适的表达方式,连忙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基于哪些具体的细节或者依据,判断出那幅画是赝品的?”他一脸诚恳地看着陈阳,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
陈阳困惑地看了看安德森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庞,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翻译,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起来。这位艺术界的大佬,难不成也跟他儿子哈森一样有些与众不同?
明明有专业翻译在场,却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先问翻译确认用词,再用生涩的华夏语重复一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看着安德森说华夏话时那认真到几乎皱起的眉头,陈阳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的目光在安德森和翻译之间来回游移,内心不由得为这种看似笨拙的沟通方式感到哭笑不得。
殊不知,在这看似迂回的交谈背后,却藏着安德森对华夏文化深深的热爱与执着。这位战车国的艺术大师正悄悄钻研着华夏语言,他不愿意完全依赖翻译的转述,而是希望能够亲自用中文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说得不够流畅,也要坚持尝试。
“因为颜料颗粒呀,”陈阳挑了挑眉梢,双手一摊,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哎,说起来这事儿,我那天在展览会上可是明明白白讲过的——就这颜料颗粒的年份感,明显跟它声称的时代压根儿就对不上号嘛!”
“不不不,”安德森连连摇头,右手在空中快速摆动,像是要驱散什么误会,他那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谨慎,眉头微微蹙起,像是遇到了什么费解的难题,“陈,能不能请你换个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看我们这群搞油画研究的老家伙,好些年钻在里面,眼珠子都快贴到画布上了,愣是没瞧出这颜料颗粒的问题;你一个华夏来的朋友,按理说平时连油画都难得一见——”
说到这里,安德森顿了顿,像是怕自己的表述不够清晰似的,舔了舔嘴唇,又补充道:“当然,我绝对没有贬低华夏或者其他什么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们的确对油画颜料这块儿研究得不少,可都没发现这个细节。”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让自己的问题显得更加诚恳而不含冒犯,“所以,陈,你看——”
“哦,我懂您的意思了,”陈阳不等安德森说完,便笑着打断了他,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您这是想问,像我这样一个几乎跟油画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华夏人,到底是怎么一眼看出颜料有破绽的,对吧?”
安德森眼睛一亮,一拍手,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准确传达自己意思的方式,“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哎呀,这几天这个问题都快把我脑袋搞炸了,我是真想听听你怎么看出来的,真没有任何恶意!”
陈阳心领神会般缓缓颔首,目光中透着几分了然,随即唇角轻扬,带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安德森先生,您的疑问我完全理解。”
他稍作停顿,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回安德森身上,“您可能有所不知,近年来我们华夏在油画领域的探索与发展,远非您印象中的那般停滞不前。事实上,随着国际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国内的油画市场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繁荣。”
他边说边从精致的牛皮信封里取出一张烫金名片,修长的手指夹着卡片递向安德森,指尖微微泛着用力过度后的苍白,“除了担任本届艺术交流大会的华夏代表外,我个人经营着一家名为‘寄当阁’的古今艺术品商行。”
说到这里,陈阳故意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豪,“我们的经营范围极为广泛——从老祖宗留下的青花瓷、紫砂壶,到贵国流行的葡萄酒、高级香水,乃至各类名表珠宝,无所不包。当然..... ”
陈阳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西洋古典及现代油画的交易与鉴定。”
陈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棋子,稳稳落在空气中,“因此,我能一眼看出那幅《无题》的颜料颗粒问题所在,并非源于某种神秘的第六感,而是基于大量的实战经验积累——我见过太多不同年代、不同技法下的油画颜料,它们独特的质地、色彩以及随时间变化产生的细微差异,早已烂熟于心。”
这番话说完,现场气氛一时凝结,众人皆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坐在安德森右侧一位身着宝蓝色丝绒长裙的中年女士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份沉静。那笑声虽不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意味,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宋开元等人下意识地侧目望去,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满。只见那位被称为安娜卡的中年女士掩嘴轻笑,肩膀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