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姜知道自己猜对了,却没有半分喜悦,一颗心如坠冰窟:“刺杀朝廷大臣,任你们再丧心病狂也难以做得出,但是英雄会引得京城大乱,无论达官显贵无一幸免,尔等正好浑水摸鱼,狙击主战派的官员,将罪名顺理成章地嫁祸给江湖人士。我说得对是不对?”
赵先生两掌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赞许地道:“当初夏郎中做了大当家,胡佳对你心生不满,我将其招至麾下,他那时便向我建议杀了你,我没有答应,现在多少有些后悔了。”
夏姜怒视着他:“你仍然有机会。”
赵先生两手一摊:“你这般着急,是不是害怕诸般手段使到你身上,你会抵受不住?”
夏姜不作声,逼视着赵先生,而后者则好整以暇地道:“你我的交易还未结束——你是如何识得剑玉的?”
夏姜的声音已听不出情绪:“我上过战场。”
赵先生终于露出意外的表情,他认真地打量着夏姜:“一个弱质女流如何上得战场?”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夏姜淡淡地道:“你们何时会收手?杀掉所有主张应战的官员吗?”
“我们又不是嗜血如命的刽子手,”赵先生笑了:“前不久朝廷主战派联名上书向皇帝请求增援战场,这份名单上最大的那个知道是谁吗?”
夏姜摇了摇头,赵先生道:“吏部尚书王承简。”
夏姜惊呆了,那可是正二品的官员:“你...你们疯了。”
“你们汉人的话,擒贼先贼王,只要杀了他,主战派群龙无首,中坚力量又被我借混乱之机除了数人,再也难成气候。”赵先生摇了摇头:“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夏姜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东壁堂的郎中在战争初期便应召入伍轮转,为伤员提供救助、医治,我身为东壁堂的一份子责无旁贷,曾在前线待过两年有余。行伍之中虽没有女郎中,但是锦衣卫中却有女子医官,战时同样被抽调入伍,我与她们被编在一队,奉命在前线活动。”
“原来如此。你的沉着和冷静虽有个性使然,想必跟这一段行伍经历也分不开,”赵先生沉默片刻:“你还有问题吗?”
夏姜抬起眼皮:“你的孩子知道你做的事情吗?”
赵先生嗤地笑了:“我以身许国,无儿无女。”他站起身来,眼睛仍盯着夏姜:“我应该去哪里找那个叫彭宇的捕快?”他已经从罗庆那里知道了夏姜和彭宇的身份。
夏姜浑身一震,垂下眼睑:“我问完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赵先生目光阴鸷:“他去哪里报信了?”
夏姜将眼一闭,银牙紧咬,再也不说一个字。
小次郎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夏姜周身上下贪婪地打量:“把人交给我吧,我有一千种方法让她开口。”
赵先生皱了皱眉头:“小次郎,说过多少次了,大明乃礼仪之邦,收起你那套做派,莫教人看扁了。”
小次郎撇了撇嘴,悻悻地转过了头。
赵先生背负双手,默默地看了夏姜半晌,这才道:“我不会杀你。”
夏姜将眼睁开,目光中透出一丝疑惑。
赵先生呲牙一笑:“因为你对我还有用处。”
夏姜想了想,坚决摇了摇头:“能说的已全部告诉了你,我又非权贵出身,于你再无利用价值。”
“非也非也。”赵先生显得胸有成竹,这份自信让夏姜十分不安,她在心中急急思索,却无半分头绪,赵先生却不肯细说,转而翻起旧账:“夏大当家,你我的交易讲究的是公平,到头来你还是欠了我一个问题,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夏姜嘴巴张了张,她知道赵先生接下来一定另有图谋,那究竟是什么呢?
啪嗒!
一颗石子打在窗棱上。
“谁?!”谷雨从桌前一跃而起,狸猫般窜到了门后,左手抵在门板后,右手按在刀柄上。
门外鸦雀无声,让谷雨恍惚觉得方才的声音只是他的幻觉。
他左手加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谷雨懵了,他定定地看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夕阳余晖透过缝隙钻进来,也将暖意带了进来。
他探出脑袋向门外看去,院子外空无一人。
谁打开的门?
谷雨猛地想起那张段西峰留下的字条,而隔壁的门紧紧关着,门锁闭合。
段西峰去了哪里?谷雨抬脚向隔壁走去。
与此同时,院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谷雨攸地收住了脚步,目光环视一圈,快步向东北角跑去。
矮墙下,谷雨垫步拧腰,身子弹射而起,稳稳地落在墙头,墙外是茂密的松林,他深吸一口气,自墙头跳了下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申玉走进了院子,他静静地站在月亮门边,目光在东西厢房环视,视线落在谷雨的房门。
谷雨并没有跑远,他静静地蛰伏在树影之间。
他虽然不知道段西峰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悄无声息地放自己走脱。但是真的要如他之言离开此地吗?谷雨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肉眼可见的凶险,但是如果自己走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英雄会幕后主使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伙人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抢劫金银,害人性命,可谓无恶不作,自己若是这样一走了之,那便前功尽弃了。
他这边厢前思后想,纠结万分。
松林外却响起了脚步声,谷雨一惊,连忙避在树后,透过枝叶缝隙向外观瞧,见两名少年远远走来,穿着打扮与申玉无异。
两人走得近了,谈话之声隐隐传来,一名少年道:“过了今晚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另一名少年道:“你在害怕什么?”
先前那少年立即道:“我哪里有怕?”过了片刻声音低了下来:“若是上面发现咱们出了营,恐怕绝不是打一顿板子那么简单。”
“发现了又怎样,大人手眼通天,自有安排。”另一名少年嗤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两人逐渐远去,谷雨站在原地,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营地?大人?
谷雨忽地又想起了申玉,那个沉稳的不似这个年龄的少年,他总能从他稚嫩的脸上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现在这张脸在昏暗的松林间愈发清晰,一个念头猛地跳出来,将他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