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休息了几乎一日,再次睁眼时,天色渐暗。天边的云层聚散无常,让人摸不清明日是否风雨。
他脑袋还是昏沉,但一刻也没有犹豫,立马收拾好去见时清灼。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人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示意。
道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白无常走的很快,带过的风扬起些许落叶。
“白无常!”
他脚步顿住,转头望去,司空杏林疲惫的朝他走来,手中拿着一份册子。
“这是今日烽怜先生召集众人一齐商议的结果,你拿去看看。”
白无常不耐烦道:“我不太想插手淮南之事。”
“你插手的还少吗?”司空杏林没好气道:“事关重大,如今清灼刚醒,也不能让他太操劳,你替他看看!”
白无常只好接过册子,大致过了一遍,越看脸色越难看。
仅剩的落日残风拂过他的脸庞,带起了一丝凌厉。远处露出今日最后一丝余晖,熠熠生辉却显得落寞。
“这事我拿不准主意,我离开了那么久,很多事务根本不清楚。”他合上册子,严肃道,“这些话我都会带给清灼。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我们只能尽量去配合他。”
司空杏林摇摇头,调侃道:“是啊,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也不知从前是谁将他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白无常懒得与他解释,与他交代清楚后便快步离开了。
进入院子时,侍卫相比于昨日多了不少。询问过后得知是司空杏林安排来看顾时清灼的。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面与之前相比忐忑不少。也许是他们之间多了一层只属于彼此的暧昧,亦或许是因为白无常自己的忧心忡忡。
他轻轻的推开了门,也是担心动静太大扰了时清灼休息。屋内充斥着极其浓烈的熏香,熏香之下,有股快要淡去的血腥味。
白无常的心仿佛被突然扼住,呼吸也不由的加快了。
“无常!”
白无常猛的抬起头,声音不大大小,正好能传进白无常耳中。他赶忙走近,时清灼正躺在床榻上,双目中带着期待,一眼也没有挪开。
“你怎么知道是我?”白无常来到他身边,担忧道:“今日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时清灼立马拉住了白无常的手,那张俊逸的脸写尽了委屈:“只有无常进我房门是没有声音的,而且我等了无常好久好久。”
“你往日不是嫌熏香味道太重,不喜欢吗?今日为何又点上了?”
时清灼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抓住白无常,将脸藏了起来。他抓的很紧,深怕眼前的人会再次离开。
白无常担忧的怒斥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若不是你故意为之,又怎么把伤口崩裂?时清灼,你今日又干什么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将脑袋埋在了白无常身侧。
夕阳渐落,黑夜再次笼罩大地。屋内火烛零零散散,平添一分病态。
白无常也是一时着急。他本是心疼,可还是因为时清灼不爱惜自己身体而焦虑。半晌也没有声音,白无常轻轻抽出手。
时清灼几乎是立刻警觉,他还以为是白无常又要离开了,委屈的探了个脑袋出来。
白无常捏了捏他的脸,温柔道:“和我说说,伤口是怎么裂开的?”
“我昨夜没等到太傅就睡着了,今日醒来时也没看见太傅,心中念想,就想起身寻你。可就因为这一动,便让伤口裂开了。”
白无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望着时清灼那委屈的脸,心疼便开始占据他心中的情绪,最终只好无奈的叹气。
“下一次别这样了。”
白无常俯下身,眼里的温柔让时清灼只想一直沉陷其中。他不自觉的滚动着喉结,欲火却被身上的伤所囚禁。
两人眉目间满是深情,白无常唇角忽然扬起,轻笑道:“下次若是殿下思我念我,吹响我赠予殿下的那支竹笛,我便会来到殿下身旁。”
面对白无常故意的挑逗,时清灼浑身难受的不行。他的手被白无常有意的压在身侧,只能望着白无常那双惑人的眼眸焦急。
白无常心情极好,面对时清灼这吃软不吃硬的态度,他只能出此下策。
时清灼慢慢的仰起头,想要覆上眼前那唾手可得的唇。可白无常仿佛故意为之,见时清灼的头仰起,他也慢慢移动。
二人就这样相互纠缠,可难受的却只有时清灼一人。他焦急的滚动着喉结,可白无常却依旧无动于衷。
眼见时清灼已经抵达极限,再让他抬起头就会绷到他的伤口,白无常便停止了动作。他浅笑着望着时清灼,道:“殿下记住了吗?”
时清灼早已口干舌燥,他乖巧的点点头,在白无常靠近他的那一刻,藏匿的兽性猛的爆发,吻上了白无常的唇。
这个吻深沉凶猛,几乎咬住了白无常。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迎合着他的吻,由着时清灼的力,托着他的头慢慢俯下身去。爱意如无尽之海,缠绵交织。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此刻,他们的心几乎融合,堆积在高的墙也被这汹涌的爱意冲塌。
被束缚的双手被松开,时清灼也顺势抱住了白无常。他放肆的发泄着自己的思念,用这个吻代替所有开不了口的爱意。
缠绵间,时清灼细碎模糊的呜咽道:“无常,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温情滞留于心,情欲一旦爆发便只剩下贪婪。时清灼身上本就有伤,白无常克制着狂躁的欲望,慢慢的起身。
时清灼喘着粗气,眼中的兽性不知收敛。也许正是濒临潮海,再凶猛的吻也压制不住。他望着眼前的人,只想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他欲望起身再次吻住,却被白无常伸手挡个结实。白无常潮红的眼角在火烛的点缀下温柔如江水,如春风,让时清灼情欲荡漾,让时清灼心火灼烧。
“……太傅。”他再次露出那张委屈的脸,引诱着白无常再次靠近,“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白无常觉得时清灼简直是个无赖,他奖励般的给了时清灼一个吻,小声道:“身上有伤,需静养。”
时清灼忍的难受,他憋屈的抓住白无常的衣角,带着祈求,又带着欲望。
爱意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直到后夜,屋内火烛仍旧燃烧不灭。
白无常坐在窗边,忽然侧身,让夹带着汹涌爱意的夜风吹向时清灼。
“天色渐晚,孤枕难眠……”时清灼侧着头望着白无常,“晚夜风凉,太傅何不偎我身侧?”
白无常浅笑道:“世子殿下,这几日消停些吧。等着你的伤恢复了,再任由殿下处置。”
时清灼精神瞬间上头,小声确认道:“太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别后悔。”
白无常笑笑,风不停的吹着,吹走了夏季的炎热。
有那一瞬间,白无常真的很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段。就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和时清灼二人。
“如今崔巍惜已死,曦都不会束手就擒。竹南现如今已成了我的天下,那么鞍河他们定不会拱手相让的。烽怜先生他们讨论的结果如何?”
白无常有些惊讶,笑着朝他走去,“我本欲明日再和你商议,你可倒好,今日就如此迫不及待?”
时清灼收敛不住的爱意,笑道:“如今局势急迫,我虽受伤,却也耽搁不得。鞍河之事,延误不得,待我的伤势恢复,便得立刻启程。”
白无常摇摇头,严肃道:“清灼,如今不同,姜濉很可能在鞍河。”
“姜濉!确定了吗?”
“只是猜测。”白无常制住他急切的心,“毕竟榭城也找遍了,现在除了鞍河地界也想不到其余地方了。”
时清灼皱起了眉,问道:“烽怜先生他们商讨的结果是什么?”
“淮南没了崔巍惜,就等于失去了一颗定心丸。所以鞍河他们定会与我们争抢。烽怜先生他们今日也是为了此事商议了许久。可是如今最主要的是,黎国向淮南开战了。”
“天助我也啊!这样鞍河就没有余力来管我们了!”
“可是清灼,有个问题我们没有考虑过。”白无常双手抱在身前,说道:“如今淮南无疑是强弩之末,他们既然能和沙之国结盟,对于黎国,何尝不能呢?”
“绝对不可能!”时清灼斩钉截铁,格外的坚定,“淮南与黎国不知是多少年的仇恨,就算曦都的人有意和黎国结盟,顾将军也绝不会同意!”
鞍河七城,几乎是淮南占地最广的地界。可气候炎热与环境艰苦,让淮南王室鲜少去注意。
后来加上淮南王室种种恶行的压榨下,鞍河几乎自成一国。如今鞍河七城,也只有一个将军艰难的镇守在此。
“顾笙将军,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貌。他从小出生在鞍河,或许回过曦都,可我真的没有一丝印象。”时清灼特别认真的讲解,“在我孩童时期,他的父亲顾寒卿,就被黎国的人所杀。”
“杀父之仇?”
时清灼点点头,又道:“暗森诡影顾寒卿,淮南无人不晓。曾经因为他,将黎国人吓的几年不敢踏入淮南半步。可是后来,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牺牲的。只知道,他的头颅被黎国众人悬挂在鞍河最高的树上。”
白无常有些无措,若是说英雄迟暮,可也是一代豪杰,以这种方式离世,格外羞辱世人。
世事无常,谁也不明白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
“后来,顾笙将军一人直面黎国众人,在无尽的箭矢和洗不净的鲜血下夺回了顾老将军的头颅。他接替了顾老将军的职位,成为了新一代的暗森诡影。”
时清灼严肃道:“所以,如果曦都真与黎国结盟,顾将军只会被夹在中间,陷入两难境地。”
“一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方是自己效忠的王朝,如何选择?”
“是啊,所以黎国与淮南的这一战,无论是真是假,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无伤大雅。”时清灼艰难起身,坚定的望着白无常,“可是无常,我还是想去收复鞍河。”
白无常宠溺的笑了起来,询问道:“是想着让顾笙将军彻底归顺,在今后你登上淮南王时少一个反对?”
“没错,而且我认为鞍河真的很困难。他们顶着恶劣的气候,还要誓死将黎国赶出淮南。他们没钱,没有装备。无常,我们帮帮他们。”
“可以。烽怜先生他们的意思本是派人去盯住鞍河,待你恢复后再一举向曦都进攻。对于他们,我更偏向于你的想法。”
白无常皱着眉,又道:“你说这位顾笙将军又是因为什么镇守鞍河呢?是真的为了一个暗森诡影的名声,还是为了自己的杀父之仇?”
“两者皆有吧。”时清灼拉住白无常的手,“顾老将军忠心不变,至死都忠于淮南。可那是从前。若是如今他看见淮南王室如此对待鞍河,也不知会不会改变想法。但顾笙将军,我不知道。”
白无常点点头,望着这无尽的夜色,选择结束这遥遥无期的话题。
“时间不早了,也该休息了。”他熄灭了除了窗前那一盏外的其余火烛,“今夜南风四起,星辰无迹,望君好梦。”
时清灼望着白无常微微出神,在他离开时突然开口:“无常。”
白无常转过身,瞳孔藏匿于黑夜,却在目光交织中结出星火。
时清灼粲然一笑,如漫天星河流瀑,“无常,倘若还给两国安宁,可愿此后,岁岁年年你都伴我左右,再不分离?”
白无常也恍了神,灿烂的笑道:“若真有那一日,我愿伴君一生一世,时时刻刻,永不分离。”
如白无常所言,今夜风呼啸而过,星辰被云层遮住,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挂上空。时清灼望着那余留的一盏烛火,就像是白无常故意留下的一束光,勾起他的念想。
白无常望着那一轮明月,心中默默祈祷:“愿君往后,岁岁年年无忧虑,年年岁岁好梦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