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灼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竹南,除了樟城的诸位之外,其余五城的人也都纷纷赶到,前来慰问。
但司空杏林仍旧无情的将众人的热情浇灭。
“世子殿下刚刚恢复,需静养。诸位的关心我会代为传达,请回吧!”
他是白无常的私人大夫,其医术也是远超于世人。面对司空杏林的逐客令,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口头上说的是静养,房内白无常依旧每日陪伴在他身侧。
“都是一群靠不住的人。我受伤时不闻不问,一个个像个鹌鹑,胆小怕事。现在我恢复了,又虚情假意的来嘘寒问暖。”
听着时清灼的抱怨,白无常不禁咧嘴笑道:“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在乱世保一存活?人心难测,殿下莫要太过在意。只要他们不做出过分之举,权当看不见吧。”
今日格外的炎热,烈日虽未照进屋内,酷暑却先抵达。时清灼望着一旁的绿豆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北倾他们还在樟城吗?”
白无常点点头:“北倾本就属于你的近侍,哪有主子受伤近侍完好无损的道理?虽然现在竹南全归于你,但也不排除有人别有二心。铁都卫几乎接纳了樟城的所有军事,殿下也别担心了。”
“他也并不想置身其外,谁会料到崔巍惜会带着榭城的人偷偷来到樟城呢?”时清灼解释道:“何况,若当时在榭城没有他,我还不一定能活下来。”
白无常神色逐渐冷淡,他并没有特意去打探时清灼在榭城的情况。他不想听见关于时清灼的任何坏消息,他只想要时清灼好好的。
“下次,只要我在身边,就不会有人再能伤到你了。”
时清灼小心的挪动自己的身子,往白无常一侧靠近,笑着道:“那我岂不是要被太傅宠坏?”
白无常一脸坏笑:“你已经被我宠坏了。时清灼,你就是个无赖!”
时清灼心情极好,他发现只要白无常在他身边,他就会莫名其妙的高兴。虽然带着一身的伤,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桃子哥和封钲的伤势好些了吗?”
“风筝?”白无常一脸惊愕,茫然道:“你要放纸鸢吗?”
时清灼也是被他说糊涂了,解释道:“什么纸鸢?封钲就是和桃子哥一起受伤的那人。他算是我的前锋将军,为了保护我也是受了重伤。”
白无常恍然大悟,因为知晓岁桃有迟暮照顾,所以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时清灼身上。其余的人,他压根就没去注意。
他心中生笑,怎么取个这个名字,着实让人误会。
“他们两个恢复的当然比你好多了!”白无常走上前,捏住他的脸,“桃子不知道都已经活蹦乱跳多久了,封钲虽还不能下床,但伤势恢复比你好上不少。”
“煜儿呢?桃子哥受伤这段时日又是谁在照顾他?”
“我把他交给辛封泽了……”
不注意间,时清灼伸出手反抓住白无常,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顺势吻了上去。
“时清灼,我就说你是个无赖!”
时清灼心中暗爽,痴笑道:“可是无常就栽在了我这个无赖身上。”
两人目光交织,让本就酷热的气氛多出一丝暧昧。他们一致的没有说话,仿佛要在各自心中刻下对方最好的模样。
或许曾经各自心里都有过担忧,有过无措,有过害怕。但这一次,汹涌的爱意告诉他们,只要能陪在对方身边,一切都无所谓。
白无常慢慢俯下身,用额头贴紧了时清灼,鼻尖触碰间产生的悸动,让时清灼不自觉的抱紧了他。
“清灼……”
声音很小,微乎其微,可二人离得很近,时清灼也听的很清晰。可能是他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白无常这句话中带着十分隐蔽的恳求。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极为暧昧的欲挑起白无常的心思。
“……你这辈子,可不可以只喜欢我一人?”
时清灼觉得心脏几乎停滞了一秒,然后开始猛烈的跳动。
他从没想过白无常会亲口说出这句话,也从未期待过。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心中曾经的惶恐烟消云散。
白无常不停散发的爱意如甘霖重新浇灌着时清灼心中欲要枯萎的一切。无论今后有多少艰苦难处,他心中那片被名叫爱意的花田只会永远为白无常盛开。
他噙住了白无常的唇,声音沙哑却充满磁力:“我时清灼今生今世,甚至下辈子,都只爱无常一人。我以天雷为誓……”
白无常立刻堵住了他的唇,良久后再松开,心疼道:“我不需要你为我立誓,我只想知道你心中有我就行了。清灼,你真的很好。”
太阳落山后,给天地间留下了一抹美丽的余晖。荀修豫好不容易得有空闲,却没有心思赏这奇景。
“烽怜啊,你也别太累了。”魏樽转着手中酒杯,“这几日你忙前忙后,身子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在今日逮住你的空闲,我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给你补补。”
荀修豫略显疲惫,苦笑道:“我现在哪还有闲心去品鉴美味?竹南如今归顺殿下,各城的事务堆积如山,我又怎敢松懈?紧接着殿下又要去收拢鞍河,又要多出许多事来。魏空谰,你最好踏踏实实的不要搞小心思,等今后殿下称王后自有你的一杯羹喝!”
魏樽笑道:“我还需要你来提醒?说真的,如今就你一人,你为何不让殿下再去找些人帮着你?”
“哪是不想找,是根本找不到啊!”他将酒一饮而尽,“一个个不是偷奸耍滑就是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我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两人,却因为上次樟城被围现在都还找不到人!”
魏樽能感受到荀修豫的辛苦。虽然时清灼恢复后便一刻也不停歇的处理竹南大大小小的事务,可毕竟他伤势未愈,也不能让他太操劳。
“白太傅呢?你为何不去问问他的意见?”
荀修豫嘲讽的笑笑,说道:“魏空谰,你莫不是真的待傻了?白太傅如今的立场你还看不出来吗?白太傅作为大晟的太傅,今后怎么可能会长期待在淮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有个机会。我如今作为殿下的谋士,今后要辅佐殿下,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去询问白太傅?”
白无常是大晟的朝臣,他是时清灼的谋士。二者虽然职责大差不差,可含义却相差甚远。
魏樽无趣的点点头,望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调侃道:“当时殿下第一次请你出山时你还不乐意。若不是殿下有意,你的一身才学这辈子都用不出去了!”
“当时谁又能想到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又会在淮南掀起这番的风波呢?崔巍惜一死,几乎胜负已定。”
“榭城你是如何安排的?榭城城主以死谢罪,也不能一日无主啊!”
荀修豫立马伸出手制住,严肃道:“魏空谰,我看你真的是喝酒喝傻了!殿下就是榭城的主人,哪又一日无主呢?”
“我这人嘴笨你知道的,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榭城旁就是鞍河地界了,自然而然重兵把守。”荀修豫解释道:“枇城后山校场修缮的大差不差,而且枇城兵力本就挺多的,自然抽去榭城了。”
魏樽点头示意明白,对他来说,这一生能安安稳稳做个城主已经不错。他脑袋没有荀修豫灵光,想的也没有他们的多。
“其实殿下本可以派人去鞍河,又何必亲自去呢?”
“因为诚意!殿下向来有情有义,竹南六城哪一城不是殿下亲自去收复的?”荀修豫渐渐叹息,说道:“空谰啊,你还是在樟城当好城主,带好你的小孙子吧!”
魏樽喝着酒,大笑道:“我虽然没有成就,我儿子也没有生在好时候,但我还有孙子啊!烽怜你等着吧,今后我孙子一定有大作为!”
魏樽的一席话让荀修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望着当空的明月,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其实在之前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在突然一瞬间开始重新投入精力,按谁也都吃不消。荀修豫喝着酒,展望着无尽的星空,也望着他无尽的前途。
——
“那个,你先别跪着了。身上有伤,这样折腾,万一把伤口崩裂也不好啊!”白无常看着跪在地上的封钲,面露无措,“我其实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也没必要这样。”
封钲端正跪在白无常身前,抱着一副白无常不同意就不罢休的态度。迟暮与岁桃在他左右,可两人的脸色却格外不同。
“太傅要骂要打我都受着,只要太傅能同意我和小桃子的事,我封禾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能接受。”
白无常本想开口,可封钲却没有给他机会,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对桃子是真心实意的,绝无半点虚言。我明白桃子从小便有太傅与哥哥保护,但今后我也会保护好他让他不受委屈。今日造次,我只想给小桃子一个安心。只要太傅能同意,我明日就来提亲。实在不行我嫁进门也成!”
封钲身上还有伤,长时间跪着着实让他难以忍受,额头的汗肉眼可见的出现。他强忍着用手撑膝,理直气壮态度决绝。
白无常觉得眼前这人不像是在求亲而是在逼亲。
“太傅若是信不过我,我大可以我的生命发誓。我早早将我的传家玉给了桃子,他也受了,也理当算我封家的人了。还望太傅松口,给我个名分,我一定会把桃子照顾好的。”
白无常本是准备来看看他们的伤势,毕竟那么多天了,自己也从未来过。可谁曾想今日一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迟暮扭头看向岁桃,挑眉没有说话。
可是那么多年的情谊,岁桃怎么不知道迟暮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拿出那块翠绿色玉佩,眼里满是请求。
迟暮与白无常几乎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明明才离开两个月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白无常深知封钲身上有伤,也不敢让他真的长跪不起。他收起了脸上的神色,严肃道:“小桃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突然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封钲立刻回答道:“太傅若是担心这事,我也可将自己嫁进门。”
“你是世子殿下的近侍及前锋将军,你若嫁进了门,他又该怎么办?”
封钲欲言又止,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纠结半晌,他也露出焦急的神色。
白无常扭头看向岁桃,那一脸祈求的模样着实让他无奈。他的成全就像是二人的最后一块拼图,可这块拼图不可能那么容易的找到。
的确,岁桃是他看着长大的,保护了那么久,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说可以让他代替自己保护好,这换谁也不能一时接受。白无常并不会去拆分二人的心意,可他也要确认他对岁桃的感情。
岁桃本就心思单纯,若是今后封钲变了心,这也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情。
“小桃子,你喜欢他吗?”白无常转过身,询问道:“你觉得他今日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岁桃早就着急的不得了,见可以开口,立马答道:“喜欢!太傅,我相信他,封钲这两个月对我特别好,真的!”
封钲承受着伤口欲裂的疼痛,现在脸色青白,颤抖道:“太傅,我对桃子是真心的。我这一生并未有过娶妻的打算,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他!”
白无常又望向迟暮,问道:“你觉得呢?”
迟暮负手于胸前,冷漠道:“太傅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气氛在封钲强忍疼痛的脸上显得格外凝重。望着二人决绝的神情,白无常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太傅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起来吧,我同意了。”
封钲感觉全身都松了口气,长久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松懈,将要倒在地上。岁桃连忙上前扶住,眼里满是心疼。
迟暮冷漠道:“若是今后桃子在你那受了委屈,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迟暮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桃子的。”封钲大口喘着气,可也难掩心中喜悦,“多谢太傅成全,我明日便来提亲!”
“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别的。我这段时日又不会离开,不急这一时!”
看着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白无常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听着屋外夜风拂过的声音,不禁觉得今夜又是一个好夜。
“别太庆幸,等你伤好了后,再去惩罚你失职的错。”他背对着他们,侧脸却能看见扬起的嘴角,“世子殿下受了重伤,你们护卫不当,当罚。”
说完,他便离开了屋内,朝着时清灼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