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站着两排武将,个个挺胸抬头,身披甲胄。
这是洛羽就任安西将军、指挥陇西战事以来第一次聚众议事,毕竟阙州的主力前天才抵达前线。
左侧萧少游、右侧君墨竹,其余大多是阙州各营校尉,只有两张生面庞:
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苍老的面庞上布满了皱纹,君家君沉,算是君墨竹的叔叔辈了,虽说是旁系,但据说老人行伍一生,在君家颇有威望,连君家家主在私底下都得称呼他一声兄长。
另外一位中年男子不姓王,而姓凌,名桐,王家家将,性子随和,很是健谈,每次遇到洛羽都能聊上一阵。
“诸位,这是本将领兵以来第一次升帐议事,议事开始之前有一句话送给大家。”
洛羽环视全场:
“陇西乃西境边关,羌贼屡次进犯,百姓深受其扰、生活困苦。咱们都是陇西人,谁不盼着陇西好?此次西羌九皇子亲自领兵,气势汹汹,咱们若是打输了,陇西三州定会烽火连天,受苦遭殃的不还是咱们自己?
我说得再直白点,为何我们与羌人开战总是输多胜少?真是因为我陇西男儿不如草原蛮族吗?
不!
因为每一次发生战事,陇西三州都是各自为战,号令不明、军卒难归一统,这样的现状必须改变!
此次我与君公子、王公子达成了共识,三州兵马定要齐心协力、并肩杀敌,让羌人明白,陇西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冷喝声让众人心头一颤,齐齐抱拳喝道:
“诺!”
“接下来便请君公子先讲讲定州的情况。”
君墨竹应声而出,面色凝重:
“自寒山关被破以来,上万羌兵涌入定州境内,兵分多路袭扰内地,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根据斥候最新探报,各路羌兵已经开始集结,在咱们正前方二十里处安营扎寨,军中更是竖起了耶律乌戈的皇旗。
看眼下局面,他们似乎不想退回寒山关,而是想和我们在关外野战。”
“很正常。”
君沉微微点头:“羌兵精通骑射天下皆知,野战方能发挥骑兵的最大威力,据城坚守并非上上策。”
“但咱们的目的可是收复寒山关啊,力保边关不失。”
洛羽接过话道:
“所以接下来咱们分三步走:
先击溃当面之敌,迫使羌兵后撤;再进军各地,驱散羌兵游骑;最后会师寒山关外,收复边关!”
“洛将军的安排甚是妥当啊。”
凌桐轻笑道:“只要收复寒山关,咱们便能拒敌于国门之外,打起仗来心里也踏实,百姓们也可免遭羌兵袭扰。”
“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啊,三万羌军可不是小数目,我等必须全力以赴!”
洛羽意有所指地说道:
“近日我在营中转了转,觉得定州、并州军卒还需要加以操练方能上战场,所以近期两州兵马就负责练兵,若有战事自会有阙州军出战。”
君沉垂眼抚须,凌桐则低头整理甲胄,显得很是尴尬。两州兵马羸弱他们心知肚明,可兵马是两家家主派的,自己有什么办法?
“那就先这样。”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最后我多说一句,这里是战场、是军营,咱们都是军人,所以就该讲军规军纪,不管是哪一州的兵马,入了我的麾下就归我管。
谁敢触犯军规,定依律严惩,决不轻饶!”
众将齐声喝道:
“谨遵将军军令!”
嘴上虽然在附和,但君沉与凌桐二人似乎并不在意,就像是在听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口号。
这一幕被洛羽尽收眼底,虽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夹杂着怒吼和骂声,众人齐齐皱眉,怎么了这是?
岳伍掀帘冲入,甲胄上沾着尘土,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将军!定州军卒哗变!都快打起来了!”
“什么!”
众将大惊失色,大敌当前之际,竟然己方军卒哗变了!
洛羽迈步而出:
“走!去看看!”
……
“兄弟!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滚开!你们都不要过来!老子今天就要杀了这个狗官!”
“别!擅杀军中同袍可是大罪!”
“我呸!这种奸贼还配称为同袍?不杀他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定州军的驻地中一片混乱,乌泱泱两拨人在持刀对峙:
一方是许韦率领的亲兵营悍卒,另一方则是几百名定州军卒。
炸营哗变的就是这群人,个个眼中充斥着怒火,感觉就像一堆干柴,随时会被引燃。
还有一个文吏模样的家伙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吓得魂都没了。
许韦尽可能地劝着:
“兄弟你先把刀放下!杀了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有什么冤屈洛将军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
“拉倒吧!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么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领头的黑脸汉子红着脸:
“兄弟们,就是这个狗官吞了咱们的粮!你们说该不该杀!”
“杀!”
“那就杀!”
黑脸汉子越想越气,手中大刀已经举起,不过这家伙应该没杀过人,半空中的手一直在抖。
“洛将军到!”
“都住手!”
突然一声冷喝响起,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就连举刀的黑脸汉子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中动作。
人群呼啦啦往两边散开,洛羽走在最前方,萧少游等一众将军都跟着,君墨竹与君沉的脸色很难看。
刚刚在帅帐中还说军规军纪要严,眨眼间定州军卒就哗变了。
这可是定州境内啊!丢人丢大发了。
洛羽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了黑脸汉子的身上:
“你叫什么?为何聚众哗变?”
嗓音虽轻,却自带一股威严。
“我叫林戈!”
黑脸汉子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说道:
“我们不是要哗变,是被逼到了绝路,没办法!
我们要粮!要吃饭!
他们不给粮我们就得饿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拉着这个狗官一起上路!”
洛羽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小吏,明显是个军需官,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定州军卒,最后耐着性子说道:
“先请兄弟们把刀放下,军营哗变是杀头的大罪!
朝廷若是追究起来,不仅你们的人头落地,就连家人都要受牵连,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考虑吧?”
此话一出,确实有人冷静下来,自己一条命死了就死了,可谁愿意连累家人?
洛羽看着林戈:
“我是安西将军,是阙州持节令!
今天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保证,不管你们有何等冤情,我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现在,把刀放下。
否则我只能把你们当叛军处置,杀无赦!”
林戈犹豫许久,最后把弯刀一扔,扑通一跪:
“洛将军!求您为我们做主!”